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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堆雪人

  舒殿合再次的拿起了布料,將其置於皇上的背部,雙側拇指覆在其上,略施加壓力的輕輕按壓,將疥瘡中殘留的膿液徹底排出來。

  這不僅需要耐心,還需要技巧,且不能用內力,不到一會兒她的額頭就冒出了熱汗。

  等布料不再被膿液浸溼之後,她把一條經過蒸煮的潔淨布料捻成細長,填充進疥瘡的傷口中,以引流可能會再生出來的液體。

  最後在左淮的幫助下,爲皇上包紮起傷口。

  一整個過程中都沒有見血,足見舒殿合醫術之高明。

  皇上又昏了過去,舒殿合以手背觸其體溫,一言不發的站起身來,在另外的水盆裏洗乾淨手,要來了筆墨紙硯。

  她一手挽袖,皓腕空懸,運筆如飛,在黃染的宣紙上快速的寫下一個個草藥名和用量。

  寫完之後,她雙手將藥方呈給左淮:“有勞了。”

  左淮亦敬道:“哪裏的話,奴才份內的事。”

  太子吐得臉色青白地回來了,一聞到殿中殘留的氣味,胃中翻騰,喉頭再次欲嘔。他連忙用袖子捂住自己嘴巴,硬生生止住了。

  這時左淮將舒殿合寫好的藥方,奉到他的面前,詢問如何處理。

  礙於舒殿合就在面前,兩人間並沒有對話交流,但只消太子一個眼神,左淮便能領悟。

  左淮離開之後,宣城匆匆跑了進來,彼時殿中的氣味已消失殆盡,牀邊也收拾得乾乾淨淨,所以她雖然也聞到了些許不妥的味道,但是並沒有太子那麼大的反應。

  她猴急似的,口不擇言追問舒殿合道:“登徒子,我父皇怎麼樣了?”

  舒殿合聽到這個和自己半分錢都沒有關係的稱呼,不解自己何時在公主那又多了個姓名,道:“草民已將皇上背上疥瘡裏的膿液一盡排空,接下來還需多次的更換敷料,輔以湯藥,皇上的傷口才會好得更快一些。同時因爲皇上的身體太過虛弱,想恢復到往日的康健,還需藥補將養數月。期間,飲食必要清淡,少鹽少油,不得勞累。”

  太子終於緩過來了,他沒有聽到宣城對舒殿合的稱呼,舒殿合的話卻一字不漏的進了耳朵裏。

  “本宮稍後會知會御膳房的。”他說:“另外,要委屈舒大夫在宮內居住一段時間了。皇上的身體還需要舒大夫的細心照料,也恐病情突然生變,離了舒大夫不行。等皇上完全恢復之後,本宮定會派人將舒大夫安全護送回去的。”

  “是,草民聽從殿下安排。”舒殿合道。

  舒殿合被安排住在了太醫院,這樣子不僅隨時都能進宮爲皇上診治,也利於讓她瞭解太醫院日常所用的藥材。

  顧着他和太醫們不熟,所以太子單獨給他安排了一個院子,又給他派去了兩個甲士,美其名曰爲他打下手,聽從他差遣。實則,監視他的一舉一動,怕皇帝萬一出甚麼事之後他逃之夭夭。

  舒殿合開出的每一個藥方,都要御醫經手再看一次,確認無毒,纔給皇帝煎藥。

  太子的這些動作,宣城並不知情。自舒殿合住進太醫院之後,兩人就沒有再見過面。

  舒殿合沒有花花腸子,倒是無所謂,既來之則安之。

  太醫院裏擁有着大量的醫書,她偶然間發現其中不乏已經在民間絕版的古典,猶如兔子見了草,她恨不得整天都不用休息,夜夜挑燈夜讀,想把那些醫書全都裝進腦子裏,帶回山上去。

  除此之外,她的心裏就只剩無時無刻對師傅和兩隻鶴的思念。

  皇帝的身子在去除病因之後,喝了舒殿合開的兩方藥,當夜就發了一身的汗,燒也退了。又經過兩日的休養服藥,人每日不再陷入無盡的昏迷中,只是手腳仍然無力。徹底恢復,指日可待。

  不論在他人眼裏,舒殿合的形象如何變化,從起初的輕視變爲隨後的敬仰。舒殿合還爲自己的師傅,博回了更高的名聲。宮裏人人都道,馮煥林神醫賽華佗,連教出來的徒弟也如此出色。

  在宮中一片繁忙中,隨後而至的春節,也變爲了尋常的一天。

  因爲聖上的龍體欠安,今年的皇宮沒有大肆慶祝。各宮裏都因皇上的病,瀰漫着壓抑的氣氛,無心操辦新年。除了除夕當夜的伙食好一點以外,再無半點新年的痕跡。

  不過這一切都和舒殿合沒有關係。這裏不是她的家,這裏沒有她的師傅,她只想早點治癒皇帝的病,然後回山上去。

  大年初一當天,太醫院的太醫都回去過年了,整個太醫院都靜悄悄的,只剩雪花簌簌往下落的聲音。舒殿合像往常一般早起。宮裏沒有宣召,她無事可做,無處可去,就自己一個人在太醫院閱讀醫書。

  舒殿合閱書時,極爲專注,等再抬起頭的時候,已經至正午了,恰好中官送來了飲食,舒殿合隨便吃了兩口以裹肚。

  午休起來,她躺在牀上,渾身鬆散不欲動作,望着窗外的風景。

  不知道甚麼時候雪停了,太醫院的庭前堆滿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庭邊栽種的楊柳銀裝素裹分外妖嬈,樹枝垂下掛着一條條晶瑩剔透的冰椎。雪覆蓋在皇宮的飛檐上,就像貼心的爲古老的宮殿披上了保暖的白狐裘。

  平時莊嚴肅穆的皇宮,此時好似嬌俏的娘子,翩翩立在她的面前。舒殿合心裏忽然一動,翻身下牀。

  等她再次出現的時候,身上已穿戴整齊,站在了太醫院的院子中。

  想要堆出一個完美的雪人,首先需要一雙厚實的手套,以防凍傷。舒殿合的手套還是柴隆威給她買的,顯然是按照男子的手掌來買的,對於舒殿合來說太大,但是勉強能用。

  她在心裏勾勒出自己想堆的雪人模樣,然後按照身體和頭部的比例,分別堆出一大一小的兩個圓球。這是舒殿合第一次堆雪人,沒有足夠的經驗,團出來的球不圓不方的。

  下一步,就是將小圓安置在大圓上,雪人的身體就完成了。舒殿合小心翼翼地搬起小圓,生怕雪球碎掉,讓她的心血付之東流。雪球比她想象的要堅強,很容易就安置好了。

  最後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點睛。

  舒殿合脫下手套,從袖子裏掏出兩顆烏梅來,一左一右的塞進事先挖好的眼洞裏。她沒有在太醫院裏找到合適做眼睛的材料,烏梅好歹還是黑色的,且大小合適。

  舒殿合剛要站直身體,欣賞自己的作品,突然聽見不遠處的院門,發出一聲細微的吱咔聲。

  舒殿合扭頭望去,只見院門緩緩地被拉開一條細縫,頓了一下,又被繼續拉開,直至到可以容一人進出的寬度,便有一個人探頭探腦向內張望。

  那人鬼鬼祟祟的眼神,對上舒殿合如深井的目光,身體瞬間像被凍住了一般。

  還是舒殿合先開口:“公主請進。”

  那人嘎嘎怪異笑了兩聲,彷彿被主人抓了個正着的賊一般:“本宮還以爲你不在呢。”既然被發現了,她也不藏了,正大光明的推開門走了進來。

  “草民見過公主。”舒殿合等她走近後,對她行了一禮。

  宣城挑挑眉,不急着讓她平身,故意道:“在你師傅院前的時候,不見你對本宮如何客氣,怎麼一進皇宮,就變了樣子?”

  “…”舒殿合,對她溫柔不行,禮貌也不行,這個公主難道有受虐傾向?

  “上次是草民無意中得罪了公主,草民向公主道歉,請公主原諒。”她的身子又往下一低道。

  “哼,本公主大人大量,纔不會和你計較。”宣城趾高氣揚地說:“起來吧,以後你見到本宮,不許你行禮。”她平日裏最煩有人對她行這些禮啊,數啊,看了就煩。

  “草民不敢。”

  宣城不管她,打量着舒殿合的“傑作”問:“你這是在做甚麼?”她看了半天,才認出那堆奇形怪狀的雪是個人形,“你在堆雪人?”

  “正是。”

  宣城想笑,她從沒有見過這麼醜的雪人了:“本宮想起來了,南方沒有雪,所以這是你第一次見到雪?”

  “是。”

  舒殿合每次的回答都不超過五個字,語氣客套到不能再客套,宣城話頭用盡了,便不知道下面該說甚麼好。

  相顧無言,兩人陷入詭異的尷尬中。

  宣城自感自己今天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裏,本來擔心大過年的,別人闔家團圓,他一個人在宮裏孤獨,沒想人家過的還挺好的。

  “不知公主找草民有何事?”

  宣城一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來此的目的。

  總不能直說,是她良心發現,過來看看這人還活着嗎?

  因爲她父皇身子不爽,宣城在她父皇身邊日夜不休的照料着,眼下難得得了空出來走走,纔想起太醫院還有這位仁兄的存在。

  太子老兄現在代替父皇監國,事務繁多,難免疏漏了舒殿合的生活。而說到底舒殿合是自己請過來的,自己理應關心他的飲食起居。

  之前是她疏忽了,現在補救也應該來得及,她心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