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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太子的經驗((含16萬營養液加更)...) (1/2)

凡皇帝,幾乎都是自登基起就開始選陵寢之地。二鳳皇帝登基後也不例外, 經袁天罡等人佔測,最終選了九嵕山起建昭陵。

皇陵向來是大工程, 大都要花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功夫。

昭陵也是如此, 方搭起了大體架子,長孫皇后便過世了。

二鳳皇帝便將愛妻的棺槨暫且安置於昭陵一處建好的殿宇內,只等着將來他龍御歸天后,兩人一併合葬於此。

李承乾撩開馬車的簾子,等遠望到九嵕山時,就露出了微笑。

李承乾曾經來昭陵祭拜過一次母后,倒是李治, 之前因年小體弱,一直都是祭拜宮中的靈位。

姜沃跟媚娘正在隔着一盤殘棋對壘。

這是照着棋譜擺好的半局,黑白棋子正處於旗鼓相當的膠着中, 兩人各執黑白下去。

媚娘捏着一粒黑色的棋子輕輕地敲着, 聽姜沃這麼說, 就抬頭回道:“你是說他願意陪太……大皇子去昭陵的事兒?”

也是, 此時多少人對舊日東宮躲避不迭。

別說太子本人了, 就連原東宮屬臣都處境尷尬——這些屬臣大都根本不知太子謀反事, 也經過了三司摸底排查,證明了與謀反無關。但親友還是畏懼與舊時東宮牽扯上, 敢幫忙再爲他們尋門路起復的人,還是少。

但晉王卻是應了陪李承乾去昭陵, 聽他那意思,還不是皇帝強令的,而是皇帝一問,他立刻就答應了。

或許之後他會權衡這件事的利弊,或者以此事因勢導利,但在皇帝剛開口,他答應下來的那一刻,卻是先遵了本來的情感。

姜沃落子:“是,但也不只是。姐姐,晉王去太史局取吉期的時候,還問了我許多話。”

“他問我,如果一個人,因爲病痛折磨有些不想活了,該怎麼勸說纔好。”

媚娘敲着棋子的手頓住了。嘆口氣:“我是從未見過東宮的,你也跟東宮素無來往,頂多是遠遠見過——但晉王如此問,想來大皇子有些了無生志?”

姜沃點頭:“我把我能想到的都與晉王說了。離開長安前的兩日,晉王一直在爲此事忙碌。”

媚孃的笑意裏帶了更多的暖色:“那晉王着實是個重感情的人。”

如果只從冷酷的利益來分析,比如站在魏王的角度看:作爲嫡長子的大哥,哪怕太子位被廢,活着也是一樁麻煩事。

這回魏王黨對於太子謀反,皇帝卻心軟未賜自盡,顯然是很失望的——首先提出此事的李勣,魏王黨暫時動不了,但當時附和李勣的幾個官員,有兩個官位低些的六品御史中丞已經被人翻出了家人的不法事,貶出長安去了。

當然,東宮與魏王之間勢同水火,又與跟晉王不同了。

但無論如何,在這般情勢下,晉王不但不躲避前東宮,卻盡力爲其忙碌,可見晉王個有政治手腕的人,卻不是個冷酷無情的政治機器。

媚娘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守在掖庭外的侍衛,他們不會有甚麼感情,會奉旨而行,保管誰闖過門口那道線誰去死。

他們本身就是一把刀。

媚娘思忖良久,落下了很重要的一顆黑子:“咱們看了許多史書,說實在的,權力此物實在可怕。多少人掌權後心性大變,與之前似乎判若兩人。”

“就像是被權力變成了刀,誰碰到那把刀的邊界,誰就要死。”

“但比起那樣的君主,我還是更喜歡執刀人。”

*

此時的昭陵,已經建造過半。

皇帝早派人來傳過旨意,工匠全部停工五日退下山去,只有留在這裏監工的宦官們負責接待晉王和曾經的東宮太子。

管事的宦官哪裏能不知道京城的鉅變呢,真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位前太子,起碼不可能以之前東宮來此祭奠的規格來迎接了。

好在晉王也來,他們還能擺出迎接親王的架勢來。

昭陵的管事宦官,就這麼提心吊膽的引着兩人大體看了看昭陵,然後到了安置長孫皇后棺槨的凝英殿。

聽晉王說了一句:“你可以走了,有事再打發人尋你。”那宦官簡直如聞仙樂,立馬跪了磕頭告退,於凝英殿外遠遠候着吩咐去了。

李治這次出門把小山和魚和都帶上了。

李承乾如今當然是沒有宦官隨行了。他也不要人隨行,連乳母遂安夫人,要跟着他一併去流放地,都被他拒絕。

但他孑然一身,看起來倒是心情平靜多了,絲毫沒有當年在東宮中的困獸暴戾之感。

長孫皇后的棺槨和牌位都供奉在殿內,李治跟着大哥一起爲母后燃香燭,跪下三拜。

拜過後,李治跪在蒲團上轉頭問道:“哥哥……你要單獨跟母后說說話嗎?”

李承乾點頭,語氣也是李治很久未聽過的平和:“雉奴去外面等等我,好不好?”

李治指着院中:“好,我在外面看花。”他退出來後,示意魚和把殿門關上。

木門厚重,魚和與小山兩個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門關上。

凝英殿既然是皇帝特意選了爲亡妻停置棺槨之處,自然風景極佳。院中景緻花草也多如當年長孫皇后宮中,李治看來莫名的熟悉親切。

李治坐在石凳上,看春日海棠與蘭草。

他看了一會兒花,又仰頭去看天上的雲。

九嵕山的空氣極清爽,連雲似乎都比長安城中看到的輕盈潔白,在湛藍的軟乎乎地漂浮着。

*

小山悄悄飛奔出去,問此處的宦官要了一張竹躺椅來。

他‘哼哧哼哧’搬進來,問道:“王爺要不要躺一躺歇歇。山裏涼呢,久坐在石凳上只怕受了寒氣。”

小山最會察言觀色,見李治仰頭看雲,生怕他看久了脖子疼。

既然要看雲,最好當然是躺着看嘛。

果然李治點頭。

小山拿出趕緊的一套披風來,鋪在躺椅上:“那宦官說是新躺椅,之前絕沒人用過的,王爺放心。”

李治的目光梭巡過院落,很快選定了一個最好的地方,躺下來看雲,看了一會兒就對小山道:“再去搬一張來。”特意囑咐:“也要新的。”

太子哥哥打小就沒用過人的舊東西。

李治看他們擺好躺椅,就道:“今夜要在這裏的燕息殿住一夜,你們先去收拾我帶來的那些東西——叫侍衛們都遠遠的守着,一個都不許靠近這邊。”

一個時辰後,門才被打開。

李承乾的面容跟進去前一樣平靜。

李治坐起來,帶笑拍了拍身邊的躺椅:“大哥快來,這有一朵要飄走的魚一樣的雲。”

李承乾當真走過來,兄弟倆躺在竹椅上並肩看雲。

海棠花葉間漏下來的陽光,細細碎碎灑在他們的肩上面容上。

李承乾的面色,叫太陽一照,越發顯得素白。

李治伸過去捏了捏李承乾衣裳的厚度:“哥哥,你冷嗎?”他倒是不冷,但李承乾明顯是身體不太好,看着瘦了那麼多。

李承乾反握了下他的手。讓李治欣喜的是,兄長的手很瘦卻依舊有力量,也是溫熱的,是曾經手把手教他射箭的手:“不冷,雉奴也不冷吧?”

李治認真對兄長點頭:“不冷。”

真好。

他與哥哥呆在一起,阿孃在身後看着他們。

與十年前一樣。

*

兩人就這樣躺了大半日,看了白雲,直到日頭開始西斜。

在微微發紅的夕陽中,李承乾忽然坐起來,認真道:“雉奴,我有話要囑咐你。”

兄長要訓話,李治下意識就站了起來,垂手恭敬道:“兄長請說。”

李承乾看着垂手站在眼前的小九兒。

其實挺早的時候,他就想過,他這個樣子做不成太子,那父皇這麼多兒子,誰能接過江山?當然,甭管是情感和理智,李承乾都早把李泰從他的腦海中踹了出去。

不過他要爲自己申辯一句,排除李泰不光是因爲厭惡的情感。李承乾覺得李泰不能接手大唐江山最重要的一點是——

世家!

李承乾是一直看着父皇如何一點點打壓、甚至是打磨世家的。

但李泰跟世家走的很近。

他的文學館裏絕大部分都是世家子不說,朝中擁護魏王的朝臣,也多半是世家官員。

只是李泰會做樣子,他知父皇對世家的忌憚,所以他跟世家子走得近,理由並不是對方的出身和家族,而是對方‘文采學問好’,是個難得的‘才子學士’。

然而,絕大多數的人可都是先出身世家,纔能有機會成爲‘才子學士’的。

不是李承乾帶着仇恨濾鏡看不起李泰,而是父皇可以對世家又拉又打又用,整的服服帖帖的,李泰卻做不到邊用邊壓得住世家。

倒是雉奴,一直跟逃離家族的崔家子關係很好。平時言談間,對世家也頗不以爲意,哪怕他定了個太原王氏女的王妃,李承乾觀他都很少跟王家走動,甚至……不知他感覺得對不對,雉奴似乎因王妃出身王家,有點隱約的不高興。

只對世家的態度上,李承乾覺得,雉奴遠比那隻綠肥鳥強。

可惜雉奴還有些年幼且性子太軟。庶弟中倒也有幾個還好的,但李承乾情感上,當然更偏向雉奴。

這兩年來,他雖然一直在東宮‘閉門思過’,人出不去,消息還是能進來的。

他是從薛延陀之事後,才確定,雉奴不只是個柔和性軟的孩子,他也是個有眼光的皇子——

父皇在朝上斥責了幾個臣子,道,晉王雖年幼,都深知朕不與薛延陀和親的之意,你們卻只拿些腐話來勸。

所以來昭陵前,李承乾向皇帝提出,能不能讓雉奴跟他一起來。

如果這個弟弟不覺得他這個廢太子是瘟神,還願意陪他來看看母親。那他也有很多話囑咐他,幫助他——一個失敗者的經驗也是很寶貴的。他雖做不好太子,但並非不知道怎麼做一個好太子。

“雉奴,之前……大哥說的那些賭氣話,你不能往心裏去。”說來,李承乾現在最懊惱的事情,倒不是這場謀反,而是之前說要投奔突厥之事。

“我大唐就是最好的國度。”

“戰火連天中,高祖開國解萬民於倒懸,父皇更是千載難見的明君,補天裂續乾坤,朝中賢臣名將備出,西出長安數千裏依舊是我大唐之土,諸國雌服。”

“將來邊陲戰事……”

“朝中諸多世家……”

“做儲君……”

李承乾把父皇曾經言傳身教傳於他,一個太子應該看清的這個國家未來的道路,凝練成最要緊的數句話,告訴眼前垂手站着的弟弟。

直到夕陽落於山下,李承乾纔講完。

李治不由道:“大哥告訴我這些……”

“雉奴,若是你做了太子,要記得開創難,守成亦難,要多向父皇學!”

李治鄭重應下來。

“那我就放心了。”李承乾似乎長舒了一口氣。

一聽這話,李治立刻抬起頭來看他——雖說夕陽已然西下,但天色並不是完全黑下去的,還有些微亮光,他於朦朧光影中,看清了兄長那張一切都結束了一般,如釋重負的臉。

他忽然過來拽着李承乾往外走。

李承乾:?

李治道:“我本來想着,大哥與母后說了那麼久的話必然很累,想等着用過晚膳大哥歇一歇再尋你——但現在不等了,大哥跟我去看些東西。”

李承乾發現,這孩子是長大了啊,小時候他還抱過的孩子,現在居然能不由分說拖着他往前走。

李治很固執扯着他不放,走的也很急,似乎並不記得兄長還有足疾。

李承乾倒是很喜歡這一點——他不喜歡別人以異樣目光打量他特殊對待他,走路很不好看又不是走不了路。

兩個人到了燕息殿。

此處原是專爲了皇帝來昭陵見長孫皇后,若是天色晚下不得山而特意建造的一處院落。

故而離凝英殿不遠。

兩人進門的時候,偏殿的榻上還堆着各種盒子,小山魚和顯然沒收拾利落呢。

見到兩人進來,忙迎上來請罪。

李治擺手:“你們出去吧。”

他們忙退出去。

李承乾看着這一堆大小不同,上面貼着各種紙箋的盒子,難得有些迷惑,甚至還帶了點自己都不知道的輕鬆玩笑之意,問道:“怎麼,這是雉奴給我流放路上備的點心嗎?”

李治搖頭,坐在榻上開始扒拉匣子,翻找自己想要的那個。

李承乾就在他旁邊坐下來,覺得雉奴特別像個忙着翻落葉翻泥土,找食物的小松鼠。

“找到了。”

李治打開一個扁匣,從裏面拿了一個絹畫卷軸,在李承乾跟前打開。

李承乾掃了兩眼:“這是……一處山間房舍?”畫絹有些舊了,顯然是有些年頭的畫作。

上頭畫了一處山明水秀,有竹林有清溪的山谷,幾處房舍坐落在其中。

粗看不覺得,再細打量就覺得這幾間房舍坐落之處特別妙,有種與山水天地融爲一體,恰在其位的那種妙。

“大哥,父皇已命人照此修房舍去了。”

李承乾這次是真的愕然:“苦水縣如何有這樣的去處?”在三司官方的文書裏,廢太子李承乾的流放地是黔州苦水,那地便如其名,因當地的水總是發苦的,百姓們都怕有毒不肯居住,多少年來都屬於荒縣。

如今還在苦水的人,都是因當地有一座鐵礦,被徵去做力役的,也並不久住,做完工就走。

屬於標準的流放地配置。

李治搖頭:“不,不在苦水。大哥雖去黔州,但要去的是這裏——大哥知道袁仙師是蜀地人吧。這是他年輕時候曾遊歷過的一處。袁仙師道他每見到一處山水靈秀,就忍不住觀風水,選出與這方天地契合的靈眼處,順手畫下來,預備着老來選一處隱居。”

“據說這樣的圖,袁仙師有十來張。”

“父皇問袁仙師要了黔州最隱蔽的一處。這纔是哥哥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