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小說

字:
關燈 護眼
元小說 > [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 第45章 功成((含13萬營養液加更)...)

第45章 功成((含13萬營養液加更)...) (1/2)

姜沃把歷史中出現過的凌煙閣佈局, 與閻立本大體描述了一遍。

尤其是最關鍵的分層問題——最終凌煙閣懸功臣圖時,並沒有分爲兩層。而是隻將畫像懸於一樓,二層虛設爲敬天地之意。

想來皇帝應當覺得, 分上下兩層太明顯的高低區分不好,後來索性取消了第二層掛畫像的計劃。

只是把單層的凌煙閣分了兩部分:隔內和隔外。

隔內是一半是‘功高宰輔’, 一半是‘功高諸侯’;隔外則是次一等的功臣。[1]

閻立本邊聽邊點頭:其實他在這些方面確實不精通, 並不清楚這個主意到底好不好,但覺得反正比他這甚麼都想不出來的好。

於是很快草擬了一封奏疏,然後又按照姜沃的描述,畫了兩幅佈局圖出來。

“等我再將奏疏潤色謄抄一遍,就去回稟聖人。”

完了此事,閻立本鬆了口氣, 然後開始期待:“唉,甚麼時候才能定下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的名單啊, 我真想開始動筆。”陛下您也是,既有此想法,數目和人名一起放出來唄,還分兩回讓人百爪撓心。

姜沃莞爾:“朝臣們只有比您更急的。”

閻立本想了想, 不由笑出了聲:“是哈。”

解決完正事, 閻立本從外面叫了個小宦官送烏梅飲過來, 邀請姜沃在外間稍坐:“喝杯井水鎮過的烏梅飲再走吧, 今日天熱的很。”

姜沃就坐下喝了一杯飲子, 這才告辭出去。

誰料還沒有走出將作監, 就被另一位將作少監於鹿給攔下來了。就是方纔閻立本光明正大甩了公事給他的那位於少監。

與司農寺的配置差不多。閻立本是靠專業立足,將作監的具體運作, 他管的很少,也實在管不明白。哪怕下屬們吵到他跟前來, 他也是一個頭兩個大的躲爲上策。

於是皇帝也給他搭配了一個精明強幹的將作少監,把此處一手抓起來。

畢竟將作監管負責各類營造,油水其實是很大的。

自然,如閻立本這等家世和性情,不會去貪污工程款項,但問題是他也看不出來別人有無貪腐,有無以次充好。

將作監至今能正常,甚至高速有效的運轉,靠的就是這位於鹿於少監的手腕。

姜沃剛轉過迴廊,就見於鹿在大門口來回踱步,一抬眼看到她立刻就走過來,顯然是專門在門口等她。

姜沃還以爲他來問自己剛纔的糾紛呢,就笑道:“於少監,閻少監都斷不得的撥費之事,我更難斷了。”

於鹿忙笑道:“姜太史丞放心,哪能勞動您處置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已經處置好了。”

然後做出邀請的手勢:“我有一事求太史丞,不是能否撥冗?”

姜沃今日原就是領了聖命公務出來的,沒甚麼急事,就點了點頭,跟着於鹿到了將作監待客的正堂。

於鹿還要給她倒飲子,姜沃止住道:“剛從閻少監處用過了。”

於鹿點頭,接着開口就把她好一通誇,誇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從她入太史局做生員開始,一直誇到姜沃爲凌煙閣測算吉日,難得給姜沃誇得有點茫然,覺得身上寒毛紛紛起立。

眼見於鹿誇完現有的功績,又要開始展望她的未來,姜沃連忙給他打住,再次請他有話直說。

於鹿這才道:“我聽說姜太史丞是神緣天授,就像姜太史丞之前令匠人打的‘炒鍋’‘鍋鏟’,真是新鮮物。”他對着北邊拱手:“聖人都說‘炒菜’的滋味別有不同。之後又有不少王府公卿之家,來將作監高價定過‘炒鍋’。”

果然於鹿眼睛發亮繼續道:“聽聞今年司農寺種出來的能紡布的棉花,也是姜太史丞夢到,託給鴻臚寺使團,這才尋回來的。”

今夏,司農寺的棉花田剛收穫第一茬。

本土的棉布,也剛剛開始試着紡織。

棉花要紡成布,需要經過梳棉、彈棉等步驟,現用的法子都是根據高昌國現有的經驗摸索的。其中梳棉用的木機,還是司農寺託給將作監製作出來的,難怪於鹿知道的這麼清楚。

相信不過幾年,棉株的各種用處就會被極大的挖掘,棉布的紡織技術也會大踏步前進——在改善生活的創造力上,姜沃從不懷疑華夏的百姓們。

在姜沃生活的時代,時不時出土的文物壁畫等,都會出現讓人喫驚的古代勞動人民智慧,技藝之精巧。

看着司農寺熱火朝天的種棉花,於鹿就眼饞的不得了。

他是個很有事業心的少監,也想給自己的履歷添一筆呢。

於是特意請了姜沃過來:“姜太史丞若再有甚麼神夢,涉及到營造器物的,萬望賜教。”然後就差拍着胸脯保證,將作監絕對給她一路開綠燈,從此後姜沃有甚麼需要將作監做的,只管吩咐。

姜沃一笑:“做夢的事,誰說得準呢。”

於鹿忙點頭:“是是是,神蹟天授,如何會常有。非得太史丞這樣的有仙緣之人才能偶然夢見。”又再次小心重申,他絕沒有故意討要佔功之意,只是想姜太史丞若有夢,哪怕再稀奇古怪的東西,只要告訴他,他都會盡全力去製作。可別怕麻煩怕將作監不盡心,就懶得說與人。

他也知道,姜太史丞說的沒有夢見,未必是真。

但他一點也不氣餒:是啊,非親非故的,人家姜太史丞哪怕夢見了甚麼神物,憑啥告訴他呢。

但人的情分是一點點相處出來的,這次他先表明心跡,之後常來常往,等熟絡起來,將來太史丞一旦夢見甚麼,說不得就願意與他說了。

晌午去了一趟修建中的凌煙閣,走了許多路,姜沃熱的很想洗頭髮。

太史局的請假流程是,提出申請後,至少要上報到一位太史丞處批覆——她就是太史丞,所以愉快的給自己準了半日假期。

回掖庭後,姜沃還繞道去北漪園,邀請了媚娘一併沐發。

兩人與幾年前初次相識那般,依舊是在院中沐發,坐在院裏感受夏日帶着微熱的風。姜沃,也依舊不太會纏頭巾,還是媚娘給她纏牢了。

夏日的風熱乎乎吹過來,還帶着茶葉蛋的香氣。

一到夏日,媚娘飲食就會清減下來,有時候只肯用菜蔬,再不願意喫肉。

姜沃就勸她:夏日再沒有胃口,也要努力喫些肉蛋才能養好身子,媚娘就也常煮茶葉蛋來喫。

還是姜沃說的話把她拽回了今日。

“姐姐,我今兒去看凌煙閣了。”

媚娘也盼着趕緊公佈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的名單——她已知晉王想要獲得李勣的支持,而李勣也把凌煙閣的事兒請託給了晉王。

若是此番李勣名列在內,雖是他個人的功績爲主,也必會記下晉王這個人情。

媚娘就在心裏祈禱李勣能榜上有名。

如今朝中有希望的重臣,紛紛在祈禱。

太史局算吉日的頻率直線上升——許多朝臣都來算吉日請神佛入宅,有請菩薩的,有請三清道尊的,甚至還有請姜太公的,真是拜甚麼的都有。

朝臣們來往太史局時,姜沃能感覺到他們的目光會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也是,姜沃是曾經一卦卦出盧照鄰詩會魁首,不少朝臣肯定動過心思,想讓她幫忙起卦自己能上凌煙閣否。

只是到底沒有敢做這件事的: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全是聖意欽定,若是他們尋人卜算聖心,別說太史局不會應下這樣的要求,便是威逼利誘的請人卜了,一旦傳出去必然惹惱了皇帝,那真是連候選的機會都沒了。

還是繼續求神拜佛吧。

唯一一個毫不避諱,直接跟姜沃提起凌煙閣的就是長孫無忌。

有日,他親自溜達到太史局來,給孫兒拿定婚的吉日。見到姜沃,就走過來大大方方問道:“姜太史丞卦象精準,不如算一算,老夫能不能圖形凌煙閣呢?”

姜沃:……

無語片刻後,她幽幽道:“趙國公何以出言相戲?”

長孫無忌不由撫掌一笑,之後拿着吉日就飄然離去,依舊風度翩翩,跟其餘焦慮的重臣們形成了鮮明對比。

姜沃目送他:啊,看看這保送生的嘴臉,何其氣人吶!

*

七夕後,萬衆矚目的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名單,終於公佈於衆!

因怕上榜重臣們爲了排序再爭論起來,二鳳皇帝很難得給他的聖旨寫了備註:這二十四功臣的排行,並非是按照功勞大小排的,而是按照現在身上的官職來排的。

言下之意:排名靠後也不是朕覺得你們功勞不重要,別都來朕跟前喊冤。

讓姜沃想起了現代出的各種名單,特意備註下‘以姓氏首字母排序’,來避免爭端。

千年前,千年後,不蒸饅頭爭口氣的觀念都是一樣的。

朝上一片沸騰。

這份名單以光速傳遍天下!

倒是姜沃對這個名單一點也不好奇:‘絕代宦官前輩’的書裏,對凌煙閣佈局都描述的清楚,何況這頭一批進凌煙閣的全明星人物陣容,裏頭都有詳細記載,他祭拜時是一一拜過去的。

她算是被劇透了一臉。

心中一點兒風波不起,還能優哉遊哉去跟閻立本閒聊——這也是她今年能跟閻立本閒聊的最後時光了,名單既出,閻立本接下來就要忙着作畫了。

因皇帝在下發二十四功臣名單的時候,還給了閻立本‘截稿日期’。要求閻立本最好年前就能把所有人物初稿畫定,年後二月,大祭天之禮過後,就卜吉日,將所有畫像都掛入凌煙閣。

閻立本原以爲能有一年多的時間作畫,誰知這期限給的這麼緊,滿打滿算竟然只有半年。

他立刻緊張了起來。

但時間再緊張,姜沃來了,他還是立刻要見,然後悄悄拜託道:“到時候掛畫的吉日哪怕不是你來算,也是兩位仙師算。我若是沒有畫完,一定要幫我拖延些日子啊。”

姜沃笑眯眯:“我相信閻大師,一定能畫出來的。”又好奇問道:“尚且在世的朝臣們好說,那些已故的朝臣,閻大師也未必各個親眼見過,怎麼辦呢?”

閻立本也發愁:“只好去尋其家人,將生前的畫像拿來與我了——唉,我最不愛看旁人的人物畫,哪裏能畫的有我好呢?原畫便沒有神魂,我又如何添上?”頗有種一創連累二創的遺憾。

他這話說的自然而然,正是天下第一畫師的底氣。

邊說他邊展開一份抄錄的‘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名單,指着人名挨個給姜沃看:“這回聖人定的已故功臣真是不少。”

一共二十四個珍貴名額,已故功臣就佔了十一個。其中諸如劉政會、張公瑾等舊臣,其實因故去得早,許多立功機會都錯過了,一條條論功績未必比在世的臣子們高。但念在是早先從龍的舊臣,二鳳皇帝就把他們都放在了凌煙閣二十四功臣裏頭。

閻立本不由感嘆:“可見陛下是個念舊情的人!”

當然感嘆完也不免發愁:已故的臣子越多,他作畫的難度就越大啊!他對這些臣子不熟悉,二鳳皇帝必是熟悉的,到時候畫出來神韻不像,皇帝想必不會滿意。

愁完故去者,閻立本又開始愁生者。

“唉,就算還在的功臣,也不好畫。比如魏侍中,他這兩年病的支離憔悴,我若是照着他現在的樣子去畫,不知聖人看了會不會心裏難受。可若是畫魏侍中年輕時候——我真記不得了啊。”

他這樣一說,姜沃倒是一怔。

難道皇帝這樣急着建凌煙閣,也有魏徵的緣故?

是啊,年輕時候意氣風發,漸漸遠去,連朝夕相見的肱股之臣都一個個老邁病弱。

皇帝心裏是甚麼滋味呢。

衰老對一個帝王來說,想來是件可怕的事情。

凌煙閣大約也是他的歸來望思,憶往昔崢嶸之寄託吧。

姜沃正如此想着,閻立本卻又道:“哎,你有甚麼好主意不曾?”

“上次你提起的凌煙閣圖佈局之事,聖人就很滿意。這回,你也幫我再想想主意啊。”

事關凌煙閣佈局,閻立本代兩人擬了奏章遞上去。聖人很快批覆了可,同意將二樓單獨留出,專門放置代表天、地、帝王與蒼生的祭器。

只於一樓懸掛功臣圖像。

閻立本是個很實在的人,皇帝問他,他就老老實實說,他只負責了丈量工作,想出這個主意的是姜太史丞。

姜沃再次喜提五十根籌子。

所以這回,閻立本又來問她。

此番沒有標準答案了。

姜沃凝神想去,目光無意識的掃過閻立本的畫室——裏面已經掛滿了二十四功臣的舊人像圖。

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的名單一出來,那些故去功臣的家人,都深感天恩,忙不迭的就把家中能蒐羅來的所有畫像都翻找出來,送到閻立本這裏,供閻大師參考。

因此閻立本這裏高高低低懸掛着許多人像,有的是穿官服畫的板正之像,有的則紙張粗糙,一看就是市井畫坊所做,亦有着常服、着戎裝的各色畫像。

姜沃心裏浮現出一個主意。

她剛要說出來供閻立本參考,就見閻立本一臉實在期盼地看着她,手裏都抓起了筆。

姜沃:……

看閻立本這信賴的架勢,估計她說一個主意,閻立本就會直接照抄,不會再去想別的了。於是她點開系統,花了一根籌子,把自己方纔的想法卜了一卦吉凶。

總不能出了個餿主意,害的閻大師倒黴吧。

看着命運之骰滴裏咕嚕轉完,點數爲上吉,姜沃才把這個主意說出來。

“閻少監,我記得聖人特意跟您說過,這人像都要等人大小是不是?”

閻立本點頭:“是啊,所以我才按照真人的尺寸,去量凌煙閣的牆壁。”

姜沃道:“聖人這樣要求,想來不只爲了尺寸,是爲了要‘見畫如面’。”二鳳皇帝希望站在畫前,就像是見到了他最熟悉的功臣一般,他們曾爲他出謀劃策、出生入死……

“既如此,我覺得要是把所有功臣都畫成按品級着官服,端坐在椅子上的樣子,聖人只怕不會滿意。”

那種標準的證件照版‘二十四功臣圖’,不是二鳳皇帝追求的。

“不如畫聖人心裏,記得最深的樣子。”

閻立本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每個人的着裝、甚至姿態都不同?”

姜沃笑道:“若是旁人,畫二十四個神韻姿態全然不同的功臣,肯定要難爲壞了。”肯定不如畫‘證件照’來的簡單有規律還不易出錯。

但她面前這可是閻立本啊:“這肯定難不倒閻大師!”

閻立本被捧的臉上都是止不住的笑,還要努力謙虛下:“哪裏哪裏。”到底沒忍住,發出了一聲嘿嘿。

姜沃莞爾,繼續道:“旁人我不太瞭解,就拿一人與閻少監舉個例子吧。比如鄂國公。”

鄂國公尉遲敬德,是跟着皇帝很多年的舊臣,甭管是當年打竇建德,還是玄武門,都是緊跟在二鳳皇帝身邊的。

“聖人曾贊過鄂國公英勇——戰場之上,聖人持弓箭,尉遲將軍持槊相隨,哪怕敵人百萬,也無所畏懼。”

姜沃遙想了下二鳳皇帝年輕時候戰場上的風采:“那麼,聖人想看到的尉遲將軍的畫像,應當不是穿着官服端坐在那裏的朝臣圖,而是持槊而立,在他身後護衛他闖入千軍萬馬中的將軍。”

閻立本連連點頭。

“是,我這就去尋聖人去。”還特意尋出了一大摞適合簡單勾線用的紙,抱在懷裏就準備去找二鳳皇帝採風,去一一問過,這些人在皇帝心裏最深刻的形象。

閻立本風風火火地走了,姜沃倒是在畫室又坐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