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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請君暫上凌煙閣((含營養液12萬加更)...) (1/2)

李勣再沒想到, 有朝一日,他會從宮中一殿後門做出‘溜走狀’。

晉王溜得像一隻警惕的小貓,以至於李勣也跟着放輕了腳步。

到了宮門口, 李勣才後知後覺,晉王身邊連侍衛都沒帶, 只帶了那個叫‘小山’的宦官。從北側宮門上了馬車後, 只好由這位小山公公親自驅車。

李勣一般都是騎馬,坐車的時候很少。此時坐在錦繡一片,柔香拂面的馬車上,還有點不自在。

因靠着一個軟綿綿的坐枕,李勣就問道:“這樣暄軟,填的便是能織出棉布的棉花嗎?”

李治點頭, 帶了幾分遺憾道:“若無此事,原本今日還想帶大將軍去司農寺看棉花株, 之後再去太史局見見夢到棉花的姜太史丞的。”

“但可惜,要是還在皇城中,午膳時分少不得被四哥‘請回去’。尤其是四哥若是得知不光我在,大將軍也在, 更要請人了——只好躲出宮外去。下回再見吧。”

又笑問李勣:“大將軍十年未回京, 不知回來後, 有沒有聽說過兩位仙師收了弟子?”

李勣點頭:“聽過的。”且說晉王主動提起太史局來, 言語頗爲熟絡, 正好對上李勣一件心事, 於是立刻接着這個話頭說下去:“那還請王爺下回,務必帶我往太史局一趟。我與兩位太史局素無往來, 實不好貿然上門請動。”

李治奇道:“聽大將軍這意思,是有甚麼要緊事嗎?”

若是尋常算甚麼祭祀、婚嫁吉日, 只遞名刺過去就是了,太史局自有人會測算了還回去。

“提起這事,臣就糟心。”李勣威嚴的臉上眉頭緊鎖:“是臣這回奉命回京的路上,在一處茶鋪子暫歇時,見到外頭有個躺着的乞丐,生了惻隱之心,便買了幾個肉餅與他。”

誰知那乞丐接了肉餅,卻道欠他一飯之恩。

接着說了一句話‘回報’:“汝家數十年後,便有家破人亡之劫。不如早做抽身退步之舉。”

李勣差點當場提劍砍人:……我多餘給你餅了是不是!咋不餓死你呢!

若只是如此一句惡言,李勣會以爲遇到個瘋子,但偏生那乞丐接下來還有一句:“且此劫難之根,已在汝京中公府之內。”

李勣這才真的驚了一下:他奉命入京,爲儘快趕到長安,並沒有用國公府的規制車駕,只是帶了數個親兵,簡裝而行。

這乞丐便是能看出他是個將軍,如何又能看出他是個國公?!

但再問,那乞丐就跟死了一樣往地上一躺,再也不說話了。

李勣好心投餵乞丐,卻惹出這樣一件糟心事,別提多鬱悶了。

到長安後,也有心重禮去太史局請出兩位仙師卜一卦求心安,然而一打聽才知道,袁仙師已然隱退且連眼睛也壞掉了,而李太史令則全心觀星,基本連朝都不上。太史局的事兒竟然交給了一個年輕的弟子,且是個姑娘家。

給李勣愁的:這就是外放將領的劣勢了,跟京中各署衙沒有交情。

之後李勣又被太子黨和魏王黨同時盯上,只好暫且把這事放下不提——生怕讓兩邊知道他有所需,以此爲由來挾制他。

誰想今日天緣湊巧,晉王顯然跟太史局關係很不錯。

在李勣心裏,晉王已然跟那兩位不同。故而李勣就把自己的心事說了出來,想請晉王爲他引見。

李治笑眯眯應下來:“好,等大將軍下回入宮,我帶你去太史局。”

李勣暫放下了一件心事,覺得心頭暢快了許多。

他就撩起馬車簾子往外看去,見馬車已經到了一處大路,便問道:“咱們是去王爺的府邸躲躲?”

卻見李治搖頭:“大將軍請與我一起去趟舅舅家吧。”

“趙國公?”李勣頓時遲疑起來:“可臣與趙國公向來無甚私交……這樣貿然拜訪,豈不是太唐突了。”

作爲駐紮在外,手握兵權的大將,李勣一向很注意與京中的宰輔們保持距離:跟長孫無忌、房玄齡這等文臣之首,都維持在一種敬而遠之的程度上。既不能得罪了,更不能太親近了。

尤其是長孫無忌還是外戚,李勣跟他的關係就一直就停留在,上朝時彼此見禮,互相謙讓先行的程度上——當然,長孫無忌官位高,客氣過後,都是長孫無忌先行。

“大將軍。我有一點淺見,說給大將軍一聽。”

“您聽後若覺得無理,我便命小山先去府上將您放下,我自去見舅舅。”

李勣抬頭,見晉王弧度柔和的杏眼中,流露出極清淨誠摯的光芒:“大將軍如我一般,不想摻和進奪儲之事中,想保全自己。但大將軍一日在長安城中,一日就要面對東宮和魏王府的示好。”

“不站隊,本身就會得罪人。朝上這樣多朝臣們,未必個個喜歡去摻和奪儲之事,只是身不由己。”

“站在一方,只會得罪另一方,但哪方都不站,就會承受來自兩邊的壓力,甚至,兩邊都怕大將軍站到對面去——你既然不表態,爲了避免將來的危險,想要提前把你拉下去也是有的。”

李治短短嘆了口氣,卻似乎嘆到李勣心裏去了。

只聽李治繼續道:“我能夠一直躲着,是因爲我就住在父皇身邊。他不會誤解我,哪怕今日魏王哥哥生氣於我不識抬舉,在父皇耳邊說了甚麼小話,我也能很快爲自己辯駁,不會令父皇惱我疑我。”

他一直不是天子近臣,他是領兵在外的將領。若太子魏王拉攏不成,同時惱他不識抬舉,在皇帝跟前進言,他能有甚麼法子爲自己辯解?!

別說甚麼明哲保身——若明哲保身這麼好保,不至於三省六部所有大員,都各有傾向了。

馬車上的簾子輕而薄,有細細碎碎的陽光,從簾子的縫隙裏灑落下來。

李治的聲音輕柔,卻如這陽光般,帶着讓李勣不能忽視的亮度:“大將軍跟我一起去見一回舅舅吧,想來舅舅能體諒大將軍的難處。待大將軍出征後,若是有人在父皇耳邊說甚麼讒言,舅舅幫着說兩句公道話,總比無人爲大將軍進言的好。”

李勣望過去,只見對面晉王眉眼坦蕩,毫無閃避:“當然,只要我知道,我必然也會替大將軍說話的。只是,事關朝政大事,我的話,總不會有舅舅的管用。”

李治言辭極坦蕩,畢竟關於李勣的處境,他從頭到尾說的都是大實話。

馬車內寂靜了片刻,直到李勣一直握成拳的手漸漸松展:“那就拜託晉王,帶我去趙國公府上拜訪一下了。”

之後便不說這些事了,只熟門熟路從馬車上拉開暗屜,拿出一包包的蜜餞點心來請李勣喫。

李勣也當真挨個嘗過去,尤其是李治力薦的酒釀青梅。

而李治也只在旁帶笑介紹喫的,彷彿兩人出來春遊似的,再不提一點朝政。

其實他這裏還有一個機密消息,若是透露出來,必能換李勣一個大人情——但李治不準備自己說。

若是舅舅肯爲了他示好李勣,將那件事告知,纔是舅舅下定了決心要幫他奪儲位的最有力證明。

見到忽然來訪的二人,長孫無忌很高興——

不只李治自己發愁支持他的官員實在太少,長孫無忌比他更發愁:主要是長孫無忌還愁着李治本性‘不爭不搶’,他還得每每點撥李治的上進心。

此時見李治居然歪打正着,把李勣帶了來,長孫無忌心裏的算盤立刻撥的噼裏啪啦響。

這要是不趁機拿下,簡直是對不起自己啊!

尤其是李治婉轉告訴他李勣的爲難後,長孫無忌越發覺得:沒錯,就是你了,李大將軍,來做我的同謀吧。

“看時辰,也到了該用膳的時候了。大將軍留下用頓飯如何?”長孫無忌發出了示好的邀約。

李勣也很快順着臺階答應下來:“今日叨擾趙國公了。”

酒桌上一向最適宜套交情。

且本朝‘食不言寢不語’的禮數,並不是整頓飯都寂然無聲,不許人說話。相反,這些官員們都很習慣邊用膳邊談事,只要不嘴裏含着東西說話,儀態不雅就行。

比如朝廷公廚,最高級別的就是宰相們一起用飯的“政事堂”。

唐朝是羣相制度,凡是三省六部的頭部官員,都能被人稱一句‘某相’,進入宰相隊伍,一起喫小竈政事堂。

這些宰相們就慣於午膳時議事——平時各忙各的,能有這種各部門宰相湊在一起的機會,當然就是邊喫邊開會的絕佳時機啊。

誰要是光喫不說話,還會被人指責是個摸魚混子哥。

邊喫邊談正事,才顯得‘廢寢忘食’‘爲國鞠躬盡瘁’。

於是長孫無忌是很慣於酒桌上談事的。

果然用膳不過半,長孫無忌和李勣之間的關係就明顯近了不少,一個親切改口稱李勣的字‘懋功’,一個也改口尊稱一句‘長孫兄’,其實長孫無忌就比李勣大半歲。

好一番傾蓋如故。

長孫無忌還很誇了一番李勣的字‘懋功’,這兩個字本就有建立大功的意思,可見李勣的字,極符合他的身份。

一頓賓主盡歡的酒膳後,長孫無忌拿定了主意。

他手裏捏着一個極重磅的消息,可以說提前放給誰,都是極大的一份人情。

今日,他決定把這份人情給李勣。

“雉奴去尋小十二他們演練騎射去吧。”

長孫無忌想了想,有雉奴在,有些話不好說透,於是溫和道:“你上回不是還說,在宮裏練習騎射侍衛們都讓着你,有些沒意思。今日正好澤兒也休沐在家。叫人抬幾筐鳥雀,你們比騎射去吧。”

長孫澤是長孫無忌的第十二個兒子,跟晉王年齡相仿,如今在宮裏做千牛衛,跟李治關係也最熟悉。

李治應了一聲,熟門熟路就自去了。

出門後,他仰頭對着燦爛日光笑了一下。

果然,姜太史丞算的沒錯,今日是個吉日。

真是個一箭雙鵰的好日子。

而長孫無忌一直看着李治走出門去,身後還穩妥地跟着宦官和長孫家的小廝,這才收回目光,又囑咐身邊老僕道:“去看着些,可別叫晉王傷着。到了時辰,就勸着他們停手。”

*

屋內只剩下長孫無忌和李勣。

李勣既然肯來,就不再矯情。

此時將自己被太子和魏王招攬,不勝其擾的困頓說與長孫無忌。然後拱手道:“我自問心無愧,只一心報國禦敵,絕不摻和國本之爭。但晉王好意提醒於我,只怕我領兵在外時,會有小人進讒言。”

“若有此等事,還請趙國公爲我直言,李勣不勝感激!”

長孫無忌一面托住李勣,一面暗中點頭:武將就是這樣痛快,哪怕李勣已經算是有心思有籌謀的武將,但真決定了的事兒,也就大大方方坦然求助,肯欠下人情。而不搞甚麼文臣之間慣用的彼此試探,甚至彼此拿捏做利益交換。

爽快人,他很喜歡。

“大將軍爲國征伐,訓整戎旅。將來若有小人誣陷,我必爲大將軍於御前分辨清白!”

李勣再次謝過,他並不怕欠長孫無忌的人情,畢竟如今爭儲位的兩位,都是長孫無忌的親外甥。

因此,長孫無忌算是朝上最置身事外,不怕牽涉其中的重臣了。

只要於國本之爭這種大事不牽扯,李勣倒不怕欠點人情——以後長孫無忌讓他幫甚麼忙,幫回來就是了。

心中大石落地,李勣又不免生出感喟:多虧了晉王替他引見,否則他自己實難唐突結交長孫無忌。

晉王,真是純善之人!

此時酒膳已經撤下,李勣便以手中甘蔗飲代酒,敬了長孫無忌一杯。

放下杯子後,又不免唸叨了一句:“只盼着能早些出征——我不過一武夫爾,在京城時纔有幾分用處,等離了京城,太子殿下和魏王處,應當也就罷了。”

長孫無忌放下手中杯盞,笑容裏帶了一絲玄妙的味道:“懋功啊,我若是你,就不會急着離開京城。”

李勣:?

長孫無忌直接拋出重磅消息:“聖人要建立一座凌煙閣,擇定開國來功勳最著的二十四位功臣,圖形凌煙閣——這樣名傳千古的大事,你便捨得此時離京?竟不一爭?”

他聲音不大,但落在李勣耳朵裏,卻如同驚雷。

手裏的白瓷杯,竟然被李勣喫驚用力之下,立時捏出了裂紋。

凡是武將,誰不想封狼居胥,燕然勒石,流芳百世!

而凡是臣子,誰不想位列功臣閣!

漢武帝劉徹建麒麟閣,列功臣於上,朝臣無不想‘畫圖麒麟閣’;漢光武帝劉秀,起立雲臺閣,將與他一起開創東漢基業的二十八位功臣畫於閣上,是世人皆仰的‘雲臺二十八宿’——甭管文臣武將,誰不盼着將自己的圖繪姓名,永勒於功臣閣,受萬世敬仰!

皇帝居然要起功臣閣了!

他們大唐的第一座功臣閣!

凌煙閣……李勣心裏反覆唸了幾遍——這名字真好,比麒麟閣和雲臺閣還要好!

直到涼涼的飲子從杯子的裂縫中留到李勣手上,他才反應過來,竟然失態捏壞了長孫無忌家的杯盞。

李勣有些赧然。

長孫無忌倒是笑了。

他生的很俊朗,哪怕已近知天命之年,依舊不見絲毫老態,依舊是風度翩翩氣度非凡的宰相。

他擺手笑道:“懋功不必自慚,我初次從聖人口中聽聞此信時,亦是心旌動搖不能自持。”

到了他們這個地位,名利已然不缺,所掙下的家業之大,只要子孫沒有犯下謀反大罪,哪怕再不成器,只躺着享受,也可富貴綿延五代。

心中所追求的,唯有贏得生前身後名了。

李勣敏銳地抓住了長孫無忌話裏的重點:凌煙閣的消息,是聖人先私下透漏給長孫無忌的!

這就代表,長孫無忌一定會上凌煙閣。

□□裸的保送啊。

這一刻,李勣真是恨不得成爲長孫無忌。

他穩了穩神色,拱手道:“多謝趙國公將此要緊事告知,我絕不外泄!”

長孫無忌頷首:“我信得過懋功,纔會提前透露於你。”然後推心置腹狀:“所以我才勸你,別老急着離開長安去打仗。要緊着在京的這段時日,在聖人跟前好生表現——你雖有軍功,但自高祖開國來,我大唐有軍功的文臣武將,何其之多?總要聖人記得的功臣,纔好!”

“再與你說一事,我聽聖人言下之意,這回上凌煙閣的功臣,可不限於在世之人。”

“聖人特意緬懷了故萊國公,與我說,到時一定要將故萊國公的畫像尋出,讓閻立本再照着描一遍。可見自高祖起兵來,無論在世與否的功臣,都在聖人的考量之列。”

故萊國公杜如晦,是聖人深刻懷念的臣子,與尚書左僕射房玄齡一起,被稱作‘房謀杜斷’,是聖人曾經最有力的左膀右臂。

可惜杜如晦去得早,四十來歲就病逝了。聖人深緬之。

甚至有時候宴請羣臣,聖人本正興致高昂呢,但看到一道杜如晦喜歡的菜餚,都會傷感起來,立刻賜菜給杜家。

要擱往常,聖人如此愛才念舊,李勣只有感嘆敬仰的。

可現在聽來,只覺得心火如焚。

活人跟死人才不好爭!

只怕皇帝會更惦念故去之人,覺得他們沒享到福氣,想要給一份哀榮。說不定會給傾向於將名額分給故去的功臣。

這回凌煙閣只選二十四個功臣!二十四個啊,如今就已經有倆名額出去了,除了這二位,房玄齡、魏徵、李靖等人,又絕對是板上釘釘的佔據一個名額。

李勣現在滿腦子都是人名和數字,十分緊張的算着他能否擠進二十四人之一。

因開國的大將們,諸如李靖大將軍一般,已經漸漸老去。李勣現在已是中流砥柱的武將之一,屬於正當年,所以太子和魏王纔會都想拉攏他。

但這也是他競爭凌煙閣的劣勢:他並非是一開始就追隨高祖的舊臣,且年紀資歷比之老臣都略顯欠缺。

最痛苦的就是他這等臣子了——那些一定能上凌煙閣的,不必緊張,那些註定上不了的,也直接躺平。

唯有他這等,心裏火燒火燎。

“多謝趙國公告知!”

李勣原本想在京中安穩貓着只等出征,少出門,更少去聖人跟前表現,免得引起太子和魏王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