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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好一場冰雹(在一聲聲舅舅中迷失了自我...) (1/2)

媚娘問的話,李治還未及答,忽然颳起了風, 不過短短兩息就覺天地變色,飛沙走石。媚娘短促地‘呀’了一聲道:“前日還聽姜妹妹說, 近來會有一場大雹子, 不會這麼巧讓我們趕上了吧。”

話音剛落,就聽到‘咚咚’地聲音,有兩枚湯圓大小的冰雹砸在了地上。

看這大小,砸在人身上,必是一塊青紫,傘也難有用。

李治便對媚娘道:“快去亭子裏躲一躲。”

媚娘先急催着小猞猁回到木頭搭的棚子裏去, 小猞猁也第一次見這樣天地異象,對着媚娘嗚嗚了兩聲, 努力蹭了蹭她的手,這才警惕地豎着尖耳朵噠噠噠跑掉了。

就耽誤了這一會會,四周便起了茫茫霧氣,冰雹漸次‘噼啪’打下來, 能依稀聽見獸苑裏的馴獸倌兒們忙着躲避的紛雜腳步聲, 驚呼聲。

耳畔能聽見聲音, 視力卻嚴重受阻, 目之所及卻都是灰撲撲的, 十步開外就再也看不清人形樹影。

茫茫灰色天地之間, 似乎只剩下他們兩人。

李治天生方向感極佳,看不清也記得明白亭子的位置。他舉臂拿袖子替媚娘擋住髮髻頭臉, 以免武才人被冰雹打中,姑娘家弄得髮髻散亂沒法見人:“去那邊!”

兩人一起跑進亭子後, 聽着外頭噼裏啪啦越發急促的冰雹聲,均有種躲過一劫的輕鬆快活,不由相視一笑。

這樣大的雹子,只怕小山一時半會也找不回來了。

李治先坐在桌子一側,然後做了個請的姿勢:“武才人請坐。”

哪怕兩人獨處,李治也很有禮,除了方纔用袖子替她遮擋冰雹外略有些近外,並沒有任何出格的舉動。

兩人隔桌對坐,從露着縫的垂簾處看外頭的冰雹,在地上打起一個個環狀水霧。

李治道:“武才人回去後,要喝一杯熱的薑茶飲纔是。”

正好媚娘也開口:“晉王今日要記得喝一盞熱熱的湯。”

兩人異口同聲,倒是一時都靜默了。

李治似乎很享受這種隔窗聽冰雹的寧靜,但對媚娘來說,這是罕見的兩人可以單獨談話,且談的久一點的時間。

她不準備浪費在聽雨聽風聽冰雹與安靜發呆上。

媚娘靜了靜心,很快提起了方纔的話題:“晉王準備一直委屈下去嗎?”

他面容斯文,總是帶着一絲柔和的笑意。看着便是最溫文爾雅,似乎永遠也不會動怒的柔和樣貌。但媚娘卻能讀出這斯文溫柔下,帶着的隱不可見的寒意鋒芒。若非看到李治的另一面,媚娘也不會想要下注晉王。

她是在尋找有潛力的主君,又不是在尋找軟弱不靠譜的男人。

若是換一個毫無登基希望、不被皇帝喜歡的庶出皇子;或是身份足夠但本人沒有智謀,根本沒希望爭得來儲位的皇子,對媚娘表示看重和欣賞,媚娘早驚弓之鳥似的跑了。

她的人生正在谷底,每一次攀爬向上的機會都很珍貴,她沒有機會浪費在廢物身上。

媚娘已經確信,晉王是有機會,也有本事去爭一爭的人,唯一可慮的是,晉王本人想不想爭呢。

若是他根本沒有這個想法,那媚娘也要跑路了。

李治依舊帶着斯文清秀的笑意,話語聽起來漫不經心又胸有成竹:“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1]

雖然外頭天氣晦暗惡劣至陰森,媚娘卻只覺得心裏放晴了一角,有光照了進來。

要知道之前的幾年,雖然有姜沃的陪伴,宮正司衆人的照顧,可媚娘心裏依舊異常迷茫,絲毫看不到有希望的出口,無論怎麼掙扎,似乎所有的路都走向最凋敝的一條:等當今皇帝龍馭賓天,她就會被壓到感業寺剃了頭髮,一輩子當活死人姑子去。

若是太子儲君之位易主,晉王也是想爭一爭的!

對李治來說,說出這句話,也像是去了一層枷鎖一般:是啊,他爲甚麼不能爭。太子哥哥是嫡長子沒錯,若是他一直身子無礙,文治武功皆如父皇,李治絕對不爭,絕對做最乖最貼心的弟弟。

可太子哥哥病了,他已經做不了這大唐的主人了。

媚娘聽了李治這話,心下頗安,不由帶笑用下半句話來回答晉王:“天下共逐之,於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王爺便是高材者。”

晉王莞爾:果然武才人不只是天然聰慧,更是博學飽讀之人。且不光讀詩文雅集,更熟讀史書,《史記》裏的典故也信手拈來,自己說上句她便知道下句。

這樣你說上句,我便能對下句的談話真是痛快。

外頭的冰雹聲在李治耳中聽來,比以往宴席上的樂人演奏還要悅耳。

他索性敞開道:“可惜難遇輔佐之臣。”

因爲年紀和序齒的關係,等他能爭的時候,朝上的羣臣幾乎已經被瓜分完了。

說着與媚娘簡略分析了朝上三省六部,稱得上宰輔要員的官員的站隊情況:不是太子的人便是魏王的人,再或者就是堅決不動搖的皇帝的人,比如房玄齡魏徵這種,根本不站隊,完全從皇帝的角度來考慮問題,皇帝要保太子他們就保太子,皇帝要廢太子他們也會聽從。

這種老臣也絕非李治能收服的,只怕他要真動了這些老狐狸的主意,纔會立刻失去儲位的希望。

此事媚娘早替晉王想過許多遍了,此時試探着問道:“晉王既愁無人相幫,那就在眼前的至親骨肉,晉王怎麼忘了?大司徒常行走於宮中,晉王與之多加來往也再尋常不過。”

“舅舅?”李治還真未想過長孫無忌,因在他看來,長孫無忌是他們所有人的舅舅,並不會也不用參與到這件事來,畢竟父皇的意思很明白了,只願意立嫡子爲儲君,那麼對舅舅來說,誰當下一任皇帝都無所謂的。

“有所謂。”媚娘卻是旁觀者清:“王爺請先恕我冒犯文德皇后之罪。”

李治微微點頭後,媚娘才繼續道:“我聽聞皇后娘娘仙逝前,曾特意向聖人進言,道兄長不宜做官過高。因此有幾年,大司徒都只是開府儀同三司。”屬於一種不是真正三公,但跟三公待遇一樣的名譽稱號。

但今年太子之事出了後,皇帝爲表示自己依舊看重太子和長孫家,也爲了長孫無忌這些年的功勞,便直接冊其爲大司徒,不用再‘同’了。

長孫無忌自然知道皇后娘娘臨終前囑託,但依舊沒有堅辭大司徒,可見本人並非不慕名利國舅爺,心中是很看重權勢的。

那麼哪個外甥做太子,對他就很重要了。

要是跟他不親厚的侄子將來登基,很可能把舅舅當成吉祥物供起來,不會再有如今宰輔的實權了。

不必媚娘再說,李治屬於走入了思維盲區,此時被旁觀者指出,一點即明。

李治這邊已經下定決心接下來去刷舅舅,接着更與媚娘開誠佈公道:“我知才人與姜太史丞情同姊妹,分外親厚。因太史局人多眼雜,不得細談,故而想請才人轉告姜太史丞。若是她願意於儲位之事上助我,將來我必不負之。”

他認真道:“起碼不會只因姜太史丞是女子,就空耗其才,將她隔絕於朝堂之外!”

李治深知太史局內若有一個自己人,可太重要了!

若是父皇真要廢太子或是立四哥,這天象之說必要過問的。

媚娘也斂了笑容肅然應下:“晉王放心,此話我必轉達。只是妹妹的應答,還是應當她親口說與晉王。”

晉王點頭:“好,過些日子我便再尋個時機,往太史局走一趟。”

夏日的冰雹來得快也去得快,兩人談話的功夫,只聽外面雹子落地的聲音漸漸稀疏了,想來很快就會過去,隨時都可能會有宮人尋過來。

兩人也就同時默契不再說那樣敏感要命的話題。

李治感嘆了一句:“武才人與姜太史丞情分真好。”

他感嘆完畢,便見媚娘眉眼彎了起來,似笑似嘆又是滿足:“是,我入宮這幾年,若無姜妹妹陪伴,只怕活的便如方纔的天兒一般,晦暗無光。”

她看向李治:“再難的路,只要有同心人陪着,便沒有那麼苦了不是嗎?”

卻也不由羨慕起來:他兄弟們倒是多,可惜一母同胞的年齡差的大,打小沒法一塊玩一塊長大;隔母的又總有隔閡,彼此有一道鴻溝,走不到一處去。

好容易三年前來了個崔朝,是心意相通的好朋友,結果又因他生的太好被牽連,被迫往西域去了,千山萬水連封書信也難通。

如今看媚娘提起姜沃的神色來,孤單晉王着實羨慕。

若是能有懂他的人,一世陪伴他,就好了。

他的目光,又想又剋制地落在媚娘面容上。

那樣明媚的側顏,哪怕在如此晦暗的亭子中,如此陰沉的天空下,都明亮的讓人心安。彷彿哪怕經歷再多雨打風吹,她依舊會這般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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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治開始按部就班刷舅舅的這一整個夏日,媚娘做了許多針線活。

她算着過了炎炎夏日,聖駕就會從九成宮回去。

在九成宮這幾個月,原本分給她的才人屋舍基本都空着,她幾乎就成了宮正司的人,一直跟姜沃住在一處。宮正司上下對她也都很和氣,至少很客氣。

媚娘便準備做一些針線,回頭分送諸人。

哪怕不多值錢,總是她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