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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隔水蒸南瓜(三更合一101w-11...) (1/2)

各地的豐收、新年慶典讓蜀郡的黎民稍稍喘了一口氣, 成都的治安都好了許多。

收穫不需要朱襄花費多少心思,他難得有了閒暇,帶着嬴小政去早就準備妥當, 但一直沒空去的溫泉別院度假,順帶檢查嬴小政的功課。

朱襄只知道峨眉山溫泉來自三千米左右的地熱水, 不知道這些地熱泉水早就從兩河口的斷層處湧了出來,被當地人稱爲神泉。只是這時候還沒有形成泡溫泉的風氣,所以才鮮有記載。

不過達官貴人當地豪強早就盯上了天然的熱源地, 作爲冬季避寒的住處。

這時的峨眉山也叫峨眉山,山上雖然沒有那麼多寺廟景觀, 也是一座風景十分秀美,已經遠近聞名的山川。

李冰雖是務實的好官,但該享受的也不會少。

他替朱襄選定了這個離成都城最近的溫泉別院後, 就出錢幫朱襄將別院按照自己的審美翻修了一遍。

潺潺的溫泉水順着鋪着鵝卵石的小渠, 通過細竹條編織的密集網兜層層過濾,匯入鋪着青石板的溫泉池子內,然後又順着另一條小渠流走。

當有人居住的時候,每日僕從都會清洗渠道和池子,更換兜網,保證池水的乾淨。

這些僕從, 都是李冰爲朱襄招募的。

朱襄的生活比起普通貴族官吏,實在是有些過於“粗糙”了。

李冰聽朱襄說, 他在咸陽的生活, 都靠着秦王贈送僕從來張羅。他此番入蜀, 也帶來了不少僕從。李冰還以爲朱襄能把公子政養得如同在咸陽一般精緻。

公子政居然會自己穿衣梳頭洗漱, 朱襄你就是這麼養秦公子嗎!你這是苛待!

朱襄被李冰罵得一愣一愣,李牧在一旁一邊啃橘子一邊點頭。

他早就想罵了, 只是嘴笨,罵不過朱襄滿口的歪理。

李冰去巴郡時,就將照顧朱襄生活的事交予自己的夫人王氏。

先秦時女子稱姓男子稱氏,但此時姓氏已經基本合一。

劉邦建國西漢時,姓氏合一已經是民間普遍現象,連文人記載中都搞不懂先秦那套姓氏學。一項社會共識不是一二十年就能達成,劉邦只比秦始皇小三歲,可見秦國立國時已經如此。

後來挖掘的先秦逐漸對名人的記載也可看出這一點。除了一些與宗室相關的大貴族,如廉頗,基本姓名都不再將姓氏分開提。

李冰和王氏也如此。不過六國舊貴族又稱這些士人爲寒庶之人,算是最初的“寒門高士”。

王夫人最先贈送給朱襄和嬴小政許多美貌侍女。當嬴小政看到一個面貌姣好的侍女試圖誘惑朱襄(但自家舅父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被誘惑了)時,便親自去找了王夫人,將侍女全部換成了身強力壯膀大腰圓的中年婦人。

朱襄雖不知道爲何換人,但他很滿意。他本來也準備閒下來後就將人退回去,因爲他實在是不好意思使喚那些嬌弱的侍女幹活。朱襄懷疑她們連政兒都抱不動。

李冰回到成都後,王夫人忐忑不安地將此事告知李冰。

李冰哭笑不得:“朱襄纔剛弱冠不久,夫人又不在身邊。若是尋常人,定會養些養眼的侍女,夫人所爲並沒有錯,朱襄既然沒有與我說這事,就說明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李冰停頓了一下,笑容古怪道:“不,他還真抱怨過,說夫人送給他的侍女連政兒都抱不動。那些婦人的家人,夫人連同契書一同送給朱襄,隨他使喚。朱襄是我的友人,政兒是我的子侄,夫人不必像對待朝中貴人一樣對待他。”

王夫人心中忐忑不安:“但朱襄公是封君,公子政是秦公子啊。”

李冰道:“朱襄待我赤忱。若我顧忌他和政兒身份,我就是侮辱了他對我的赤誠。是我之錯,沒有與夫人講明。”

李冰意識到自家夫人做出這種舉措,是將朱襄和公子政當需要巴結的貴人看待,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才精挑細選了貌美女子前去伺候。

李冰而立之年便能成爲一郡之守,除了務實,行事手腕也有圓滑的一面,與貴人交好也是爲官最重要的能力。

與貴人結交的事李冰大多時候不好親自出面,都是由他夫人以後院女眷交往爲名義去做。

不過李冰雖然處世圓滑,但骨子裏不是諂媚之人。需要他曲意逢迎的貴族他會曲意逢迎,而如朱襄、李牧這樣與他真心結交的人他也會捧出一顆真心。

聽了李冰解釋後,王夫人雖然懼怕朱襄外戚和封君的身份,也答應下來。

她嘆氣道:“既然如此……唉,朱襄公和公子政會不會怨了我?”

李冰道:“朱襄應該完全沒有意識到夫人你的心思。至於政兒……政兒很高傲,不會輕易埋怨別人。”

經過這些時日相處,李冰已經發現嬴小政那副乖巧外甥的面具後面,心腸有些過分冷硬。

他甚至懷疑嬴小政天天抱着李牧的腿喊老師,但心中對李牧的師生之情也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深厚,唯獨在朱襄面前不同。

與嬴小政聊天中,李冰還猜到除了他的舅父舅母,嬴小政心中次一等親近的人是“藺翁”和“藺伯父”,再者是“廉翁”和“荀翁”,之後才輪到“老師”“蔡伯父”。

至於自己,應該還沒有入了這位高傲的秦公子的眼。

“不要特意討好公子政。公子政雖然年幼,但其心智恐怕比成年人也不差。”李牧叮囑,“公子政天生神異,若將他視作孩童欺弄,一定會引他厭惡。”

王夫人苦笑:“我怎敢欺弄?公子政來找我換掉侍女時,我嚇得好幾日未能安眠。”

一個垂髫孩童如此理智、聰慧,甚至有些冷酷,實在是給人太強的非人之感,讓人毛骨悚然。

李冰想起嬴小政舅父前舅父後毫不掩飾的兩副性情,不由苦笑。

得了李冰送來的僕從家人,朱襄家中終於熱鬧了一些。

秦王送來的人大多充當護衛,在伺候人方面還是欠缺了一些。

朱襄泡在溫泉池子裏感慨,當貴族被人伺候真舒服,但比現代還是差遠了。

他正感慨的時候,抱着用皮革做的游泳圈的嬴小政蹬水遊過,濺了他一頭的溫泉水。

朱襄剛把臉上的水抹下來,嬴小政又游過去,濺了他一頭的水。

朱襄:“……政兒,你是不是故意的?”

朱襄冷笑一聲,朝着嬴小政追了過去,和外甥打起了水仗。

嬴小政樂得“咯咯”笑,像一隻小母雞。

兩人玩夠之後,嬴小政道:“要是藺伯父在這裏就好了,我和藺伯父一起,一定能打過舅父。”

朱襄沒好氣道:“他一個人就能打過我,加上你和我正好打成平手。”

嬴小政愣了一會兒,才琢磨到自家舅父在諷刺自己拖了藺伯父的後腿,頓時氣得抓起朱襄的胳膊磨牙。

朱襄樂道:“你就磨吧,估計明年你就要換牙,這一口小牙齒不保了。”

嬴小政抱着朱襄的手臂疑惑:“換牙?”

朱襄幸災樂禍地笑道:“牙齒一顆一顆掉下來,說話都漏風。”

會掉牙齒?他在夢境中沒看到過啊!爲甚麼這麼可怕的事夢境中沒有!

朱襄笑話道:“不只是掉牙,你長新牙的時候,牙齦……就是牙根處會非常非常癢,可難受了。”

朱襄大笑:“哪由得住你想不想?哈哈哈哈,如果你在牙癢的時候爲了止癢咬了硬的東西,就會長成一口歪斜牙,可醜了。”

嬴小政立刻捂住嘴,驚恐不安地看着朱襄。

“舅父,你是在騙政兒嗎?”嬴小政捂住嘴惶恐不安道。

朱襄壞笑:“舅父從來不騙政兒。”

嬴小政癟嘴:“不,這件事一定是舅父騙政兒!”

李牧提着一籃子南瓜花南瓜尖來蹭溫泉,順帶休假的時候,嬴小政差點一頭槌把他的籃子撞翻。

李牧護住籃子,皺眉道:“朱襄,你又怎麼欺負政兒了?”

朱襄把李牧手中的籃子接住,道:“我甚麼時候欺負過他?”

嬴小政委屈道:“老師,舅父說我明年會換牙。”

李牧想了想嬴小政的年齡,道:“確實,政兒明年也該換牙了。明年不換,再過一年也該換了。”

嬴小政:“不,我不要換牙。換牙難受。”

李牧頭疼:“這……這可沒辦法不換。”

朱襄樂呵呵抱着籃子往廚房走,把被他逗急眼的小外甥丟給李牧哄:“我就說我沒有欺負他,實話實說叫欺負?”

看着朱襄快樂的背影,李牧捏緊拳頭,有一種想捶朱襄一頓的衝動。

但朱襄那身板,他擔心一拳頭下去,就要跪求朱襄不死,只能忍耐住揍人的衝動。

“政兒乖,換牙是好事。你不是想快點長大嗎?換牙就預示着你長大了。”李牧將嬴小政抱起來,輕聲哄道,“換牙後,你也該長個子了,就像是竹筍長成竹子一樣,身高會迅速拔節。”

聽到李牧哄孩子的話,嬴小政撇臉,面無表情道:“我想長大,但不想換牙。不換牙我也會長高。”

已經走出幾米遠的朱襄回頭:“哦,對了,身高迅速拔節的時候,會有生長痛。腿骨疼,晚上還抽筋,可難受了。”

說完,朱襄迅速離開,留下小外甥氣得尖叫。

李牧單手捂住嗡嗡叫的耳朵。能把早熟的政兒氣得如正常孩童一樣尖叫,朱襄真的很欠揍。

他真的好想念廉公和荀公。此時只有請出廉公和荀公的戒尺,才能製得住朱襄了。

“別生氣,政兒,給廉公和荀公寫信,讓他們教訓你舅父。”李牧出主意。

嬴小政憋着氣道:“我不是小孩,不告狀。等我長大了,我要把此事找回來!”

嬴小政道:“等舅父生病,只准舅父喝加了一點鹽的肉粥菜粥,其他甚麼都不準喫!我還要讓太醫在藥裏多加黃連!”

李牧:“……是個很好的報復手段。”

不行,他要忍住,不能笑,不然政兒會更生氣。

不一會兒,李冰提着一扇羔羊肉也來蹭飯。

他和李牧都在這一處溫泉地置辦了別院,與朱襄比鄰,隨時可以蹭飯。

當聽到嬴小政叫囂着以後要報復朱襄時,李冰哭笑不得。

他剛在背後說了嬴小政“壞話”,現在看到嬴小政幼稚的一面,有些心生愧疚。

其實政兒還是挺像個孩子,並沒有太冷酷。

朱襄出來拿走李冰手中的羊肉,順便颳了一下嬴小政的鼻樑,把胖外甥氣得更像一隻刺河豚。

不過還好,美食撫慰了嬴小政受傷的小心靈。

紅燒羊肉中加入了剛豐收的大豆和土豆,南瓜尖在開水中燙了一下之後直接澆上豆油和蒜蓉醬,南瓜花拔掉苦澀的花蕊後裹上雞蛋麪粉糊油炸……朱襄做了一桌時令的佳餚,誘得衆人食指大動。

“這、這是甚麼味道?”李冰嚐了紅燒羊肉之後,疑惑道,“像是姜和蒜的辛辣,又帶了些清香。”

李牧道:“有點像茱萸油,但味道更勝一籌。”

朱襄道:“是青辣椒的味道。我在成都的庭院中種了辣椒,我和你們說過。”

他們這纔想起來,朱襄挖了成都宅院中的花圃,全種上了稀奇古怪的植株。因爲種的植株種類太雜,他們沒太注意種了甚麼。

“同爲辛味,辣椒比茱萸油更可口,也更容易種植。”朱襄道,“蜀郡溼熱,多一種辛味蔬菜,民衆應該會喜歡。不過糧食纔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只在自家種植,沒有推廣。你們若喜歡,就分你們一些辣椒種子。”

李牧和李冰入蜀之後,都根據各自職位分得了許多田地,購置了許多奴僕替他們種田,朱襄說要分給他們種子,他們自然欣然接受。

“說來我還有一些小麥和水稻的種子,可以冬季種,明年夏季收穫。不過因爲不知道蜀郡水土如何,民衆剛經歷了洪災恐怕也不敢貿然改種其他糧食,所以沒打算現在推廣。你們的田能不能借給我用?”

朱襄待兩人喫完飯之後,才“圖窮匕見”,笑眯眯讓他們“付飯錢”。

李牧嘆氣道:“我就知道,懶了許久的你突然好心說要請客喫飯,一定有問題。”

李冰木着臉道:“他請客喫飯的肉菜還是我二人出的。”

朱襄道:“你們就說給不給吧。”

他像個地痞無賴似的搓手:“喫人嘴短,吃了我做的飯,就要用田地來換。用不了多少田,別這麼小氣。”

李冰道:“不是小氣。你需要多少就自己去圈地。只是分給你的田難道不夠種?”

朱襄千里迢迢來到蜀郡,就算身上沒有固定的實職,李冰也做主給朱襄分了不少肥沃的上等田地。

朱襄道:“我都用來種菽了。”

李冰先疑惑,之後琢磨過來,朱襄將自己的田地種菽,是想把糧食分給庶民。說不定,朱襄甚至直接將自己的田地租給了無地的庶民。

“你……”李冰皺眉,“你怎麼不和我說?”

朱襄笑道:“我自己的田地種甚麼我自己做主,還得知會你一聲?我現在沒空地試種新糧食,把你們的地交出來。我帶來的小麥水稻良種種出來的糧食口感特別好,產量應該也比現有的品種高,這是帶你們享福,還不快感謝我。”

李牧道:“好,感謝長平君。等收穫後,我帶你去挑地,順帶教政兒騎馬。過了正月,政兒又長了一歲,可以騎小馬駒了。”

剛收穫的地,正好用來跑馬。

李冰也道:“需要多少耕牛,你直接去官府牽。”

秦國在各地設置了專門管理耕牛的官吏,李冰剛爲蜀郡補充了一批耕牛。

嬴小政嘎吱嘎吱喫着撒了白砂糖的油炸南瓜花,眼珠子滴流滴流轉。

老師和李郡守又在心裏感慨舅父的品性了,他與有榮焉。

舅父就是這樣的人,嚴以律己寬以待人,自己做好事從來不要求別人跟着自己做,甚至會找各種藉口安撫親朋好友享受生活,不要學他。

和舅父當朋友,不會因爲舅父是聖賢而心裏有壓力。

嘎吱嘎吱……嬴小政端起碗:“舅父,沒喫夠,我還要喫油炸南瓜花。”

“忍着。花都被你喫光了,還結不結南瓜了?”朱襄輕輕敲了一下貪嘴的嬴小政的額頭,“南瓜比南瓜花好喫。等南瓜收穫,舅父給你做南瓜蛋糕。”

嬴小政乖巧放下碗,沒有任性:“好。”

李冰嘆氣道:“政兒真是太乖巧了。一想到我家那孩子……唉。”

朱襄問道:“你其他家眷快到成都了?你兒子也來了?不是留在老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