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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油酥滷雞鴨(三更合一56w、57w...) (2/2)

“若不合胃口,君上肯定會遣人來說。”朱襄道,“我猜君上只是不好意思催我。”

蔡澤滿臉不信。秦王還能不好意思?

他忐忑地跟着朱襄,端着食盒走出廚房所在的庭院。

老秦王等人正坐在庭院門口,搭了棚子擺了桌几,坐在鋪了軟墊的席上聊天。

當朱襄和蔡澤出現時,衆人仰頭看着他們。

嬴小政代替周圍長輩說出了心聲:“舅父,你可算出現了,政兒都餓壞了。”

“抱歉抱歉,早知道我應該先上一部分菜。”朱襄不好意思道,“政兒,你該來催催舅父。”

嬴小政嘆氣:“政兒怕打擾舅父做菜。快點快點,政兒餓壞了。”

“好嘞。”朱襄像電視劇裏的店小二一樣報菜名,“油酥滷鴨五隻,油酥滷雞五隻,滷菜拼盤,炕白饃,肉末粥來囉!”

朱襄在秦王、范雎、白起面前各擺了一隻滷雞一隻滷鴨,剩下的兩隻滷雞滷鴨他們分。

朱襄覺得三位老人喫不下一整隻滷雞,但總不好讓他們分着喫吧?所以浪費就浪費了。

子楚對於自己不能獨得滷雞滷鴨沒有任何怨言,臉上還露出了笑容。顯然朱襄對他不客氣的做法讓他很受用。

“君上,如果不合胃……”

朱襄話未說完,秦王、白起、范雎非常熟練地從雅間摸出短劍,割下雞腿塞進嘴裏。

“贊!”秦王眼睛一瞪,喫肉速度加快。轉眼間,一整隻雞的肉已經被切得只剩下腦袋和翅膀。

他把腦袋塞進嘴裏嘎吱嘎吱,連肉帶骨頭吞下,又吮吸着翅膀嘎吱嘎吱,雞翅膀就只剩下兩根骨頭。

秦王長舒一口氣,用帕子擦擦手和短劍,大口喝下一杯蜜水,拿起一個白饃,猶豫了一下。

當驚呆的朱襄回過神,正準備告訴秦王,這個已經對半切開的白饃要用來夾滷肉時,秦王已經拿起筷子往白饃裏面放了鼓囊囊的滷肉大快朵頤。

朱襄吞嚥了一口唾沫。

好了,我信了,別和我說甚麼先秦沒有白麪蒸饃,我宣佈肉夾饃的喫法絕對是從老秦人開始就刻在了DNA中的!

祖先們怎麼甚麼都往DNA中刻啊!

“舅父,你不餓?”嬴小政舉着雞腿,試圖餵給朱襄。

正在啃肉夾饃的秦王,眼睛黏在了雞腿上。

朱襄拍了一下嬴小政的背:“去。”

“哦。”嬴小政站起來,跑到秦王面前,“曾大父喫雞腿。”

秦王笑道:“好,真乖。”

秦王收下了嬴小政的雞腿,拿着另一個雞腿的子楚和拿着鴨腿的蔡澤手一僵。

但他們已經啃了幾口,不可能再給秦王,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啃。

嬴小政眼睛亮晶晶:“曾大父要喫鴨腿嗎?政兒給你拿。”

秦王點頭:“好。”

嬴小政樂顛顛地接過朱襄切下的鴨腿遞給秦王,纔回來喫肉。

在嬴小政這一來一回中,白起放下短劍,用帕子一根一根擦拭手指。

他已經把滷雞滷鴨都喫光了,骨頭乾乾淨淨,光可鑑人。

朱襄本以爲開宴時,秦王要說幾句場面話,然後按照禮儀,誰先動筷子誰後動筷子,或者舉起杯子先喝一口。

誰知道,秦王和秦國的相國、大將軍完全沒有遵循任何禮儀,直接摸出短劍就開始喫肉,速度快得就像是馬上要行軍打仗似的。

秦王和白起將軍就罷了,爲甚麼範相國你也只剩下半隻滷鴨了?你不是厭食嗎?

“你在路上怎麼沒給寡人做這等美味?”秦王有一點點不高興。

朱襄沒被嚇到,他解釋道:“滷料需要桂樹皮、草果、孜然、小茴香、八角等多種香料,再加上蔗糖和豆醬熬製一整宿,路上沒有條件。不過滷水熬製好之後,在冰窖裏保存,每次喫的時候加水燒開,能用一旬。”

其實能用一個月,但朱襄怕存放不好變質,把秦王喫得拉肚子,所以只說了一旬。

秦王疑惑:“聽着挺麻煩。你知道寡人今日要來用膳?”

“不知道。”朱襄搖頭,“我昨日讓雪姬熬好滷汁,想今日回家……”

在秦王銳利的眼神中,朱襄改口:“今日回家滷點雞鴨送給秦王、應侯和武安君。”

“算你有心。”秦王擦了擦嘴上的餅屑,“你說的香料,有些我聽說過,《周禮》八珍中‘熬’會用上。剩下的……孜然是何物?”

朱襄道:“孜然等香料是我從山民手中收購草藥的時候嚐出。君上派人來我家,我教他們種。”

秦王頷首:“邯鄲附近莊園大多爲王室所有。你不是需要甚麼試驗田嗎?莊園田地任你使用。我再送幾個莊子給你和政兒……還有子楚。”

雖然秦王經過了令人尷尬的停頓之後纔想起了子楚,但能記得自己,子楚已經很感激了。

子楚又感激又尷尬。

他本想等朱襄到了秦國之後護佑朱襄,結果自己還沒做甚麼,朱襄和政兒先幫自己賺了個莊子。

他有不好的預感。將來該不會自己會持續不斷地受朱襄和政兒的惠澤吧?那多丟臉!

子楚一邊謝恩,一邊琢磨,自己能不能做點甚麼,讓朱襄和政兒也得些好處。

一口氣喫掉一隻雞和一個肉夾饃後,秦王喫飯速度慢了一些,開啓了品鑑模式。

范雎揉揉肚子,跟着秦王品鑑。

僕人將斟滿蜜水和酒,秦王和范雎推杯換盞,出口成章,引經據典。雖然這時候沒有吟詩作對,但典籍和詩賦不少,足夠此時的人取用,終於有一點古時宴席該有的感覺。

秦王和范雎喫速放緩之後,朱襄等人也不敢再埋頭苦喫。他們豎着耳朵聽着秦王和范雎說話,時不時地接上幾句。

朱襄的記憶力非常強,秦王和范雎的話他都能接。不過他只在蔡澤、子楚接不上的時候才圓場。至於白起,他在裝啞巴。

嬴小政也不想參與。他爬到了舅母懷裏,撒嬌讓舅母喂他喫肉。

此次宴席,秦王允許了雪同席,總算是表明了認可雪的態度。

用膳結束,白起喫掉了滷雞滷鴨,還喝了一大碗粥;秦王喫掉了滷鴨,喝不下粥了;范雎看着剩下半隻鴨,嘴裏很饞,但略脹的肚子告訴他不能再喫。

范雎苦笑道:“沒想到我今日居然貪食了。”

朱襄忙道:“我泡了些山楂幹,應侯可用些消食。”

“好。”范雎笑道,“你能讓幫藺相如……藺卿養身體,我信了。我在你家養一段時間,肯定身體也能變好。”

范雎胃口不好,只能每日將羊乳、米粥當飲品喝,以滋養身體。這樣暢快地喫肉,他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秦王語氣懇切道:“以先生和武安君今日食量,你們肯定還能陪伴我很長一段時間。先養一陣子身體,我以後還要重用你們。”

范雎和白起感動謝恩。

朱襄眼皮子跳了跳。還好自己不用去朝堂,否則自己還得練就一副隨時隨地熱淚盈眶的演技。

要不要隨時在袖子裏塞個生薑包燻眼睛?朱襄在心裏嘆息。高官也難當啊。

一頓飯飽,秦王十分滿意。

子楚和蔡澤被秦王支去陪范雎、白起繼續收拾屋子,雪跟隨陪同;秦王拉着朱襄和嬴小政散步消食,順帶告訴朱襄,爲何去拜見華陽夫人的政兒會突然和他一起出現在朱襄家中。

“華陽夫人……病了。”朱襄嘆了一口氣,道,“君上,華陽夫人不喜歡政兒這個趙女生的公子吧。”

秦王感興趣道:“你要如何?我爲你做主!”

朱襄聽到“做主”兩個字就心裏打顫。

他苦笑道:“君上,我和政兒無事,我擔心她會有事,唉。”

秦王問道:“爲何這麼說?”

朱襄老老實實道:“華陽夫人所不能認清自己是秦國婦,而不是楚國女,哪怕有太子愛重,將來也會抑鬱心傷。”

秦王笑罵道:“她對你示威,你倒爲她着想?”

朱襄搖頭:“我是爲自己着想。華陽夫人即便再不喜政兒和我,但我和政兒的地位不會受到她使小性子的影響。若她因此抑鬱傷身,親疏有別,愛重她的太子肯定心中會對我和政兒不滿。我平白無故地得罪了太子。”

秦王笑着搖頭:“他若敢這樣,我定不饒他。”

“理智上太子肯定不會遷怒我,但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朱襄道,“而且若華陽夫人出事,佔據秦國半壁朝堂的楚國貴族,恐怕也要與我爲敵了。”

秦王笑道:“怕了?”

朱襄道:“不怕,只是覺得麻煩。”

秦王問道:“你不讓我爲你做主,那你要如何應對?”

朱襄道:“太子既然此次未來,他肯定已經在寬慰華陽夫人。待華陽夫人願意見政兒,我讓雪去與她聊聊。”

秦王皺眉:“雪姬?她一介平民女子,能說動華陽夫人?爲何你不去?”

朱襄道:“同爲女子,華陽夫人才會減少心中警惕。雪是長平君夫人,她以前能學着淡然面對與我爭辯的士人,現在也能與秦國衆夫人談笑自若。我相信她。”

秦王停下腳步,看了朱襄一會兒,狐疑道:“你教她?爲何要教她?她能幫你打理後院,便盡了爲婦的職責。”

朱襄低着頭笑道:“或許如此。只是我經常出門,雪若無事可做,只能枯坐家中等我,那樣的生活未免太無趣。我希望我不在的時候,雪的生活也能過得很充實,不會太想我。所以只要她願意學,我就會教她。”

秦王沉默半晌,收起笑容,幽幽道:“你對親人、友人,真是至善至信至純。你也會如此對待寡人?”

朱襄不好意思道:“君上,若哪一日我如此對你了,你就要和藺公一樣,袖子裏隨時揣着一根戒尺了。”

秦王愕然,然後放聲大笑。

牽着朱襄的手的嬴小政仰頭看着這一幕,心裏不斷嘀咕。

舅父如此坦誠對待曾大父,究竟是舅父真的心無城府,還是舅父故意爲之?

唉,好複雜,今日正好可以進入夢境房間,交給夢中的自己去想吧。

嬴小政打個哈欠,揉揉眼睛。

太子府中。

太子柱站在華陽夫人牀前,華陽夫人散發垂淚,神色頹然。

“君父令武安君親率秦軍,前往邯鄲迎接朱襄公。聽聞朱襄公歸秦時,武安君爲其駕車,君父命人奏樂相迎。你聽誰讒言,慢待朱襄公的外甥?”太子柱都要氣笑了,“你想與君父對抗?”

“不,我不敢,我是真的病了。”華陽夫人驚恐道,“沒有人進讒言,我……”

她看着太子柱冰冷的神色,低着頭嗚咽不語。

“我知道你在想甚麼。你在想,子楚成爲你的嗣子,纔有繼承秦王之位的可能。而他背叛你,居然讓一趙女之子得到君父寵愛。”太子柱看着華陽夫人驚慌的神色,嘆了口氣,坐在華陽夫人身旁,輕輕拍了一下華陽夫人的背。

華陽夫人倒在太子柱懷中,低泣不止。

“華陽,你難道認爲我蠢嗎?你的心思我都知道,君父也默許。否則質子哪怕逃回秦國,也會被送回趙國。”太子柱輕輕拍着華陽夫人的背道,“我身上的太子之位,我當秦王之後的太子之位,我的太子該立何太子,都由君父說了算。哪怕君父崩逝後,也會由君父說了算,明白嗎?”

華陽夫人神情萎縮地點頭。

太子柱道:“以後少和那些人往來。你幫過他們一次,他們也該知足了。”

華陽夫人哽咽:“是。”

太子柱又道:“現在子楚已經入了君父的眼,他的地位不再是你賦予。雖然我已經立你爲正夫人,但太子夫人可由君父隨意指定,你明白嗎?”

華陽夫人身體一顫,掩面道:“難道君上還想立夏姬爲你的夫人嗎!”

太子柱問道:“爲何不可?我已經不是安國君了,華陽。若你不清醒,我護不住你。君父不會容忍一個心不在秦國的王后、王太后出現。你以前很清醒,現在怎麼糊塗了?只要你與子楚、政兒交好,你和你的弟弟都能安享富貴。”

華陽夫人放下掩面的手,聲音顫抖:“是。”

“好好準備,明日接待政兒。”太子柱又拍了拍華陽夫人的背,起身道,“我要去向長平君告罪了。”

華陽夫人抓住太子柱的袖口:“良人,抱歉……”

太子柱微笑着安撫道:“無事,好好休息。”

華陽夫人鬆開手,目送太子柱離開,然後伏在牀上身體顫抖,後怕不已。

她怎麼就昏了心智,居然敢違背那位可怕的秦王的命令!

太子柱走出門後,回頭看了一眼,心中嘆息。

他雖寵愛華陽夫人,但有二十多個子女,顯然對華陽夫人的寵愛就那樣。

宣太后當政時,他和兄長的正夫人自然如君父的王后一樣,只能是楚國貴女。不過他確實對華陽夫人有幾分真心喜愛,因爲華陽夫人沒有子嗣,一心一意對待他,不與秦國朝堂的楚國大臣交往。

希望她以後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