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天花板坍塌的地方其實就是集中在嘉德羅斯的上方。

　　因爲系統的緣故，你比所有人其實都要早幾秒鐘發覺這個變故，雖說這是所謂的隱藏劇情，但其實到底只是設置了一個情境，做出最終選擇的人是你。

　　按理說嘉德羅斯應該是可以躲開的。

　　但在電光石火間你做出的決定依然是向他飛奔了過去，利用最後飛撲的衝擊力將他撞了出去，與你一起跌落在安全的地方。

　　然而饒是如此，碎落的石塊有着鋒利的棱角，你感覺到有些碎石從你身上砸過，先是劃破了衣服，然後劃破了皮膚。

　　嘶……好疼。

　　太疼了！

　　但是脊椎應該是沒事的，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其實衝出去的那一刻，你的腦海裏是空白的。

　　無關好感，無關任務，只是下意識做出的決定而已。

　　你的思緒是在跑過去的幾秒鐘之內回歸的，其他人都來得及跑掉，但嘉德羅斯——是你直覺他會有危險，果不其然，你看到他的動作僵硬了一下，似乎是長袍被甚麼勾住了。

　　在最初嘉德羅斯試穿這件巫師長袍的時候，他就對於衣服的尺寸有所不滿，誰也沒想到如今的危機，竟然早早地就埋下了伏筆。

　　你自己都覺得你很勇敢了。

　　其實後背的痛感應該沒有很嚴重，真正侵佔你腦海裏最後清醒的，是來自腳踝上的劇痛。隱隱約約地你似乎聽到了凱莉好像憤怒地對安莉潔說了些甚麼，但又聽不太清楚。

　　周圍好像很吵，而你恍惚之間好像看到了甚麼不同於學校的情景，它將你的思緒全部剝離，最終變成了失去意識的昏迷。

　　嘉德羅斯瞪大了眼睛看着你。

　　你的臉埋在他胸口，然而乾淨的臉龐染上了灰塵，長長的睫毛微顫，最終閉上了眼睛。這一瞬間他的世界裏充滿了錯愕，你爲甚麼會衝過來？！

　　然後在錯愕之外，少年的心中有着更多複雜的情緒交織。

　　222.

　　他一直認爲自己不需要夥伴，所以他沒有甚麼朋友，雷德與蒙特祖瑪兩個人各自爲了一些原因所追隨他，然而在他的心底，這並非平等的關係。

　　在這之前，他還覺得你是一個麻煩鬼，還想要在之後找你算賬，然而此刻的你不是之前穿着漂亮公主裙光鮮亮麗的你，你倒在他身上，一句話都沒有多說，配上破舊的灰姑娘的裙子，像是被抽走了生命的光輝一樣。

　　沒有人……從來沒有人會這樣做。

　　你果然是白癡吧？！是笨蛋吧！？

　　嘉德羅斯將你從他身上小心翼翼地挪到一邊側臥，然後他單膝跪在那裏，避開你背部的傷口，將你抱了起來。

　　一種不安的情緒在心中瀰漫開來，這是前所未有的感覺。他注意到你的腳踝處正汨汨地流着血，比後背上的傷更要嚴重。

　　踩着高跟鞋還能做出這樣的舉動，那一瞬間，支撐着你的，到底是甚麼……

　　灰姑娘的水晶鞋，伴隨着他將你抱起來的舉動，在真正意義上，墜落在地。

　　凱莉對於安莉潔當時拉住她的舉動很是不滿，但實際上她自己也清楚，這不能全怪安莉潔，就算安莉潔沒那麼做，她也未必能拉住你。

　　因爲你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她之所以對安莉潔說出那種控訴的話，是下意識的情緒宣泄而已，不管怎麼說，安莉潔其實都算救了她。

　　凱莉抿了抿脣，眼下她沒工夫對安莉潔道歉或者是質問，她更擔心的是你的安全——然而當她抬起頭看向你的時候，卻看到你閉上了眼睛。

　　少女怔在原處。

　　安莉潔好像打了一個救護車的電話，埃米他們好像圍了過去，似乎又有人撥開人羣衝了過來，最後是醫務人員將你帶走。

　　她抬頭看了一眼禮堂的玻璃，無邊黑暗的夜色將她吞噬，沒有閃爍的光。

　　“凱莉。”身旁有人說道，“你不去醫院嗎？”

　　223.

　　凱莉回過神來，卻發現是兄長鬼狐，對方的神色可沒幾分擔憂，只是饒有興趣地看着她：“從你的臉上，竟然可以看得到這種表情？”

　　甚麼表情？絕望？

　　凱莉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既然你都看到了，那麼應該知道了吧。”她從鬼狐身旁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不要打她的主意。”

　　“這樣可不好，我的妹妹，是不會擁有軟肋的。”鬼狐搖了搖頭，“你這是要將爸媽留下的東西直接拱手相讓給那些親戚啊。”

　　“不，你錯了。”凱莉回頭看了他一眼，“優秀的三年級文科生鬼狐天衝同學，你沒有聽說過經典的那句話嗎？而且，屬於我的，永遠都會是我的，不論是甚麼。”

　　鬼狐看了一眼形同陌路的妹妹走出去的決絕的背影，他怔了一瞬，忽然明白了凱莉那句話。

　　愛讓人擁有軟肋，亦讓人擁有盔甲。

　　坍塌的意外發生時，觀衆席上一片混亂，有人發出尖叫驚呼，有人想要往外跑，然而在你做出那個舉動的時候，卻有幾個人同時從觀衆席站了起來。

　　只不過，是出於不同的心境。

　　佩利被這意外嚇了一跳，他登時就站了起來，好歹你是與他朝夕相處了很久的學妹，也是他不多的朋友——這一瞬間好像除了對你的擔憂以外，他似乎有一種久違的感覺。

　　好像是，師父離開的感覺。

　　是一種，像作文裏說的類似家一樣的歸宿感吧？意外的感覺，和你非常的投緣。

　　你就像是他的妹妹一樣，是他不想失去的人。

　　“帕洛斯，我們——誒？”佩利後知後覺地想要喊帕洛斯和他一起去看你，卻看到帕洛斯已經衝到了走廊上。反應比他還快啊，奇怪，帕洛斯爲甚麼不走了？

　　帕洛斯無法形容他剛剛的情緒。

　　重疊了。

　　場景重疊了。

　　是夢境裏最終在廢墟中你傷痕累累地將他找出來時哭着說出的那一句話。

　　“不要……不要死！一定要活下去！”

　　只是情況變了，他安然無恙，而你成爲傷者。

　　“你怎麼不過去？”佩利詫異道。

　　“我叫救護車。”帕洛斯深吸一口氣，拿出了手機。

　　224.

　　他沒有過去，不只因爲你現在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他過去幫不上甚麼忙，更因爲此刻你身邊的人是嘉德羅斯。

　　斷壁殘垣中，真正的王者低下了他的頭，表情裏還有幾分錯愕，然而眼神卻是意外的堅定。那個少年抱你了你，他所到之處，其餘人都下意識讓開。M.βΙqＵξú.ЙεＴ

　　除了安莉潔。

　　少女默不作聲地走上去，頂着威壓遞過了一副手帕，按在了你的傷口上止血。

　　嘉德羅斯默許了這種舉動，直至救護車趕來，他們兩個人保持着一種靜謐的和諧。少年將你放在了救護擔架上，因爲你不能躺下，他沒有讓你的背部直接放在擔架上，而是爲你調換了姿勢，然後沉着臉直接上了救護車。

　　真是膽大包天啊，完全不知道他有多擔心——帕洛斯微微苦笑，然後他收了笑容，回頭對佩利說道：“走吧，去醫院。”

　　貝斯還在身上，之前的樂隊演奏恍然如夢，正如他與你的關係，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場空夢罷了，讓人很不甘心。

　　他怎麼可能甘心？

　　對於騙徒而言，騙術是一層保護膜，是爲了自尊、驕傲、生存的產物，當生活歸於平靜，這些都可以得到的時候，在那個糟糕的時候就陪伴着他的你，竟也變成了鏡花水月。

　　可就是這樣的你，纔是他所喜歡的你。

　　看起來你腳上的傷應該最爲嚴重，其他人肯定會放心不下幫你安排住院，這羣人少不了有錢有勢的傢伙，完全可以做到……明天去探病吧。

　　少年揹着貝斯，和同伴一起走入外面夜色之中。

　　他想，或許他剛剛該過去的，至少，給你披一件外套……外面好冷。

　　雷德之前還在對蒙特祖瑪誇獎你樂隊表演不錯，一向在樂理方面要求甚高的祖瑪也對你們的表現進行了肯定，後來他看到舞臺劇上嘉德羅斯的表演更是樂不可支，這位大人竟然也有今天嗎？

　　只不過嘉德羅斯爲你穿鞋的舉動差點驚掉了他的下巴：“祖瑪，我沒有看錯吧？”

　　225.

　　然而後面驚變發生，雷德和祖瑪一起衝過去了，只不過祖瑪在於查看嘉德羅斯的安全，而他則分了一些注意力在你身上。

　　明珠蒙塵。

　　少年必須承認，在那一刻，他被震懾住了。

　　對你這樣的女孩子心動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他敢肯定，按照他對嘉德羅斯的瞭解，看起來對一切都不屑一顧的嘉德羅斯老大，在那一刻被你觸動到了。

　　雖然很麻煩，但是——少年回頭說道：“祖瑪，跟過去吧？”

　　說起來他好像看到雷獅海盜團的全員都出去了，舞臺劇的幾個成員也跟上去了，你的人緣可真好啊。

　　“沒有傷到脊椎，真的是萬幸。腳踝處沒有傷到骨頭，已經縫針了，但是如果想要走路的話，可能動作不會很好看。”醫生說道。

　　“謝謝。”安莉潔對醫生道了謝，她看了一眼沒說話的嘉德羅斯，又看了看氣氛沉默的海盜團，她先對艾比埃米姐弟與紫堂幻、金說道：“你們先回家吧，這裏有我們在。”

　　然後她轉頭對凱莉說道：“凱莉，談一談？”

　　凱莉點了點頭。

　　兩個少女走到了醫院一個無人的角落，凱莉先開了口：“抱歉，剛剛態度不好，雖然我應該感謝你當時按照就近原則救了我，但我還是想問——你爲甚麼這麼做？”

　　按照私交，安莉潔不可能感覺不到她的針對，她除了解釋爲這姑娘和你一樣高尚，一時間找不到別的理由……總不會連天花板坍塌都算到了吧？

　　“又是所謂的神明的旨意？”凱莉冷冷地問道。

　　“不全是。”安莉潔搖了搖頭，她只是在那一瞬判斷出來你一定會去救嘉德羅斯，而凱莉的動作不僅僅是徒勞，還有可能會受傷，“你恨我也罷，怨我也好，爲了她，我都會救你。”

　　神明今天並沒有給她任何指示，這都是安莉潔自己做出的判斷。

　　如果凱莉受傷的話，你會心疼的。

　　所以，無論是就近原則還是甚麼，她都一定會把凱莉拉住。

　　既然那一刻已經來不及去阻止你，那麼……她就要協助你。

　　安莉潔想——她怎麼可能不心疼你呢？怎麼可能會想讓你受傷？

　　早在實驗樓那次與帕洛斯的對話，安莉潔就明白了一些東西，而在隨後的時間裏，她對此越發確定。

　　因爲不知名的原因，你是帕洛斯在世界上唯一相信的人，又因爲凱莉此前的遭遇，你是凱莉黑暗中的光。或許你還是其他少年人的青澀初戀，但是，於她而言……

　　你是她敢於反抗命運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