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亂後,殿內終於重新恢復平靜。
賀慶州滿臉冤枉地爲自己辯解:“叫童鬼嚇唬你們的人真不是我!不是我說你們啊,平時不管是殺npc還是殺人,都應該殺了不少吧?就一個七竅流血的小屁孩能把你們嚇成這樣……”
僵持一會,他引用了簡雲臺曾經吐槽他的話,“你們都是靠簽到打卡進直播組的嗎?”
“……”
這下子,就算昨日的損人不是他,他也成功激起了衆怒。
賀慶州再次被打得嗷嗷叫喚。
熱鬧都是別人的,胖子一個人嘶嘶抽氣,一瘸一拐往角落裏走。
簡雲臺從一地狼藉中給他找了個凳子,問:“你這是怎麼了?”
胖子肉疼坐在凳子上,悲傷問:“你昨晚有沒有那個啥?”
“沒有。”簡雲臺實話實說:“我裝病混了過去。”
“?!”胖子一臉震驚,表情頓時變得十分複雜,顫抖道:“好啊你個簡大膽兒!你昨天跟我說脫,完了以後自己裝病?”
簡雲臺不解說:“是拖啊。裝病不就是拖延的一種麼?”
胖子表情一片空白,反應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你說的是拖延的‘拖’?”
簡雲臺挑眉:“不然呢?”
胖子失聲:“……”
簡雲臺是何等聰明的人,一看胖子這個樣子,頓時猜到了七七八八。
他脣角一抽搐,“你以爲我說脫褲子?”
“……”胖子緘默。
還好他昨天晚上機靈,脫到一半還是覺得不能和簡雲臺同甘共苦。於是翻身穿上褲子和命定之人打了起來。
當然了,他打不過。
今天這一瘸一拐的重傷,全都是昨天爲了守護屁股,所留下的光榮徽章。
剛要解釋,就看見簡雲臺抿脣偏頭,憋着笑說:“你昨晚直播間一直開着嗎?”
胖子麻木:“問這個幹嘛。”
簡雲臺忍俊不禁說:“昨天我還在想,如果有主播真這麼豁得出去,那我佩服他是個狼人。沒想到啊,狼人竟然在我身邊。”
“……”胖子怒:“你想多了,我沒有!”
簡雲臺問:“那你爲甚麼一瘸一拐?”
胖子更怒:“打架打的!”
簡雲臺拍拍他的肩膀,說:“這次是我對不住你,無意坑了你。出副本後我請你喫飯,你想喫甚麼隨便點。”
胖子眼前一黑:“我都說了我沒有!”
這件事算是掰扯不清楚了。
胖子眼睛一轉,愣是扛着腿疼,一瘸一拐將政統獨子孫玢拉到了主播包圍圈中。
“都是爲了救你!”胖子就差指着孫玢鼻子罵了,眼裏有一萬個不理解,“你好端端的來C級副本幹嘛?牽連這麼多人爲你出生入死,現在全都困在了副本里!”
孫玢一出來,所有主播的關注力立即轉移,就連簡雲臺也不例外。
畢竟這人是他們的首要任務。
孫玢看起來年齡不是很大,算是他政統老爹的老年得子。進副本前簡雲臺就看過他的照片,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清秀大學生模樣,被嬌生慣養養的白白胖胖。
然而在副本里蹉跎三個月,他少說也瘦了三十來斤。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簡雲臺曾經數次在主殿尋人,都沒能認出他來。
雖爲政統之子,但孫玢也並沒有很蠻橫,只抖着身子坐在地上淚目。
“別罵了別罵了嗚嗚嗚……我進來第一天就開始後悔了。如果能出去,我以後死也不進E級以上的副本,就苟着E級副本的攻略活。”
“你這次,還真不一定能出得去。”查華鳳垂眼看着孫玢,嘆了口氣又看向全體主播,說:“這次副本大家並不是對立陣營,我就有話直說了——我們必須要合作。”
一言出,無人反駁。
簡雲臺搬了個凳子坐在胖子身邊,不少主播也同他一樣。
衆主播將孫玢包圍在其中。
左側老玩家們猶豫地不敢上前,只能原地偷聽主播們商量策略。
不少人一臉慘淡:大佬們看看孩子吧!求求你們帶我們一起玩啊!
查華鳳說話時有意無意看着簡雲臺,心裏有些期待。
她上次主線任務輸給了簡雲臺,並且輸得心服口服。如今雖然有線索但卻毫無頭緒,只能將其分享出來,看簡雲臺有沒有辦法。
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接下來的這些消息,主要是想說給簡雲臺聽。
“支線任務的重點在於陰官三禁。地府所有陰官命官都會有三個禁忌點,這第一禁,名爲禁談舊事。”
查華鳳指了指孫玢,說:“直接拿他舉例子吧。孫玢命定之人爲命官張之言,一雙眼睛能通陰陽。一開始孫玢進入副本的時候,副本背景音提示爲閻王覬覦這眼睛,將其挖出。後來孫玢打通了禁談舊事,才知道當年張之言與閻王定下約定,他將眼睛挖出贈給閻王,閻王就會拿某種仙靈補藥來救他病重的母親。”
頓了頓,查華鳳唏噓說:“閻王是真的不做人。張之言將眼睛挖出來給閻王后,閻王卻單方面毀約……這下子母親沒救成,眼睛也跟着瞎了。所以張之言恨極了閻王。”
她這樣一說,簡雲臺立即懂了。
副本背景音說的那些,和事情的實情是有出入的。想要打通禁談舊事,就要弄清楚這點‘出入’到底在哪裏。
進副本的時候背景音就提示過,說崔煜和閻王因無法忍受共感才決裂。
看樣子不僅僅只是因爲共感。
必定還有不爲人知的隱情。
腦海中剛浮現這個念頭,副本背景音立即就響起:
【玩家支線任務更新】
【STEP2:禁談舊事】
【判官崔煜與閻王爲一母同胞的雙生子,自小共感,感情深厚。千年前因某事決裂反目成仇,自此閻王便昏庸無道,崔煜亦冷情冷心,玩家請探尋決裂真相。】
【本次任務獎勵十五天生存時間】
【本次任務獎勵:魂契值40】
簡雲臺眉頭微皺,心下思忖。
查華鳳一直在觀察簡雲臺的動態,見此狀況就心知,簡雲臺必定已經觸發一禁!
她心中一喜,心道自己沒有看錯人,簡雲臺果然聰慧,根本不需要特意提醒。
“陰官第二禁,名爲禁談祕寶。地府裏所有命官都會有本命法寶,這些法寶對他們來說就和命根子一樣,命官們都十分珍重。目前已知的攻略是將法寶要來使用一次,就可以打通這第二關。”
“你們可別小瞧這第二關,命根子就是命根子,命官輕易不會讓旁人使用的。就算你們是他的命定之人也不例外。”
簡雲臺幾乎立刻就想起了崔煜的生死簿和勾魂筆。
……是這兩者其一嗎?
有主播問:“陰官第三禁是甚麼?”
查華鳳遺憾搖頭,說:“據我所知現在進度最快的玩家已經推完了第二禁。但還是遲遲沒能觸發第三禁。所以……現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第三禁具體是甚麼。”
說完這些後,在場主播們的表情已經格外沉重。
事實上他們自己都不確定能不能通關,更別提還要帶上一個拖油瓶——孫玢。
賀慶州性子急,煩躁說:“也就是說,我們不僅要打通自己這邊的陰官三禁。還需要幫孫玢打通第二禁和第三禁?”
說罷,他狠狠颳了孫玢一眼。
孫玢立即乖巧說:“不不不!各位大佬們,我已經打通第二禁了。而且第三禁也不用繼續打了,我的魂契值現在兩百一十七。”
話音落下,衆人譁然。
“兩百一十七?你連這第三禁都沒打通,你怎麼到兩百以上的?”
“那你豈不是這次循環結束後就能直接通關了啊!”
“靠,所以咱們這次算是白送人頭?”
“不是、不是啊!”孫玢手忙腳亂想制止躁動的衆人,卻沒有起到效果。他只能頭大的直接解開外袍,將上衣給脫掉。
殿內這才倏然間安靜下來。
就連簡雲臺眉宇間都劃過一絲驚色,湊近了看,“你這是怎麼弄得?”
孫玢的上半/身實在是不堪入目,滿背的青紫凍瘡,有些傷口甚至已經結痂了。
他‘嘶’了一聲,痛苦說:“循環次數越多,魂契值的基礎數值就越高。我已經好幾次開局就是一百七以上,只需要把之前做過的事情再做一遍,打通了禁談舊事基本上就能直接上兩百。但是……”
孫玢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搖着頭說:“我已經記不清我循環過多少次了。差不多得有接近二十次,現在我只要半點違抗張之言的意願,讓他傷心嫉妒,我就會身長凍瘡。魂契值也會接連下降。”
每一次到接近循環的關口,別說魂契值兩百了,他連一百都不到。
“那你就不能靠近他啊!”胖子焦急說:“你這幾天都離他遠遠的。要是怕隨機鬼魄扣魂契值的話,你跟着其他命官算了。”
孫玢無奈:“我能跟着誰?”
胖子頓時梗住:“……”
不難看出孫玢的命定之人張之言,此時已經黑化值拉滿了。
這種情況下,就算孫玢只是不想喫張之言夾來的菜,張之言估計都會想許多有的沒的,導致孫玢的魂契值持續性下跌。
若是孫玢主動想跟隨其他命官,那更是直接捅了馬/蜂窩啊!
張之言嫉妒上頭,到時候魂契值下跌一百多都不奇怪,想想就覺得恐怖。
如此,是個困局。
正當衆人一籌莫展之時,簡雲臺突然開口,語氣平靜說:“要是孫玢‘並非自願’地跟隨其他命官呢?”
“???”衆人疑惑。
孫玢虛心問:“啥意思?”
“找其他命官直接向張之言要人。強迫張之言交出人來。”簡雲臺道。
查華鳳立即不贊同搖頭:“不可行。所有命官都是同級的,張之言怎麼可能交人。”
簡雲臺挑了下眉,“我記得地府陰官比命官高一級別,對不對?”
“對……”查華鳳表情愣滯,突然一驚,“你是說判官崔煜?你想讓他去要人?!”
這話一出來,滿殿譁然聲比之前要更大。就連左側一直在旁觀偷師的老玩家們都滿臉驚恐,求生欲直接寫在了臉上。
大佬,你在想甚麼啊啊啊?!
上週目的慘狀你已經忘記了嘛?崔煜可是幹過逼宮這種大事呀,還差點將副本里所有的玩家給一鍋端了。
張之言喫醋確實恐怖,但崔煜若是醋罈子打翻了,那更是天雷勾動地火。衆人只是想起一週目最後的慘狀,都覺得渾身汗毛直立,一陣陣後怕心悸之感。
在他們眼中,崔煜和定時炸/彈沒甚麼兩樣,他甚至比定時炸/彈還要恐怖!
至少炸/彈是定時的,大家知道它甚麼時候炸,但崔煜……他隨時都可能炸啊!
比起驚愕恐懼的老玩家們,在場主播們的抗壓能力要強上許多。
面面相覷之間,大家已經開始商量怎樣才能勸動崔煜去要人。
“首先就是不能讓崔煜喫醋!”
“還得想一個頂好的理由,讓崔煜不能犯疑心病,懷疑他倆的關係。”
“想甚麼理由好呢?”
在衆人討論的時候,簡雲臺從凳子上站起來,幾步走到孫玢身邊。
掀開他衣服看了一眼。
計上心頭,瞬間就想好了理由。
指尖輕點孫玢胸前凍瘡,簡雲臺垂眸問:“有刀嗎?”
“要、要刀幹甚麼?!”孫玢驚恐臉。
簡雲臺隨口說:“我得讓你再出點血。”
“……”這話聽起來本就讓人覺得恐怖,特別是簡雲臺說話的口氣像是在說‘今晚殺雞來喫’一樣,孫玢臉色煞白更加惶恐。
他弱弱地想再掙扎一下,然而主播們已經開始嚴肅商討着:“最重要的一點不要忘記了。務必要瞞好崔煜啊!”
“瞞我甚麼?”漠然沙啞的男聲響起。
“…………”
整個大殿內突然一靜。
老玩家們紛紛回頭看,只是一眼就心神俱震,嚇得差點當場一命嗚呼。
——是崔煜!
方纔主播們爭論的聲音太大,居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殿門早早就開了。崔煜與衆多命官站在門邊,他們比往常早回來兩小時!
簡雲臺同樣詫異回眸。
不是說中午才辦公結束麼?這才上午十點鐘啊,他們怎麼都提前下班了?
回神後,他心裏又‘咯噔’一下,像是扔開燙手山芋一般,迅速扔開孫玢散開的裏衣。
靠!簡雲臺在心中暗罵:明明甚麼都沒有,他怎麼莫名心虛啊!
殿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場面彷彿靜止了一般,所有人驚懼地看向簡雲臺,又將更加忌憚恐慌的視線投向崔煜。來來回回反覆看這兩人,不少人都倒吸一口涼氣,眼前都有些陣陣發黑。
殿內接近於窒息的氣氛中,崔煜凝視着簡雲臺——以及他身下衣衫不整的孫玢。
像是一罈陳年老醋被打翻了般,崔煜淺色的瞳孔猛暗下來,其內烏雲密佈,開口說話時語帶薄怒,幾乎是一字一頓地道。
“你們……這是在幹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