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望，空氣裏安靜了幾秒。
師樂看到少年臉上的表情，從淺淡到茫然到收斂，只用了幾秒的時間。
幾秒後，少年微微彎腰，把盆放到一邊，說話時聲音依舊很溫潤：“姐姐怎麼來了？”
師樂視線從他臉上移開，一隻手壓着帽沿輕輕笑了。
原來她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小燕子這張臉太具有欺騙性，不論是初見還是後來幾次，他都是笑容淺淺又禮貌得恰到好處，看起來就像是個乾乾淨淨的乖乖仔。
合着一切都是“恰到好處”而已。
她突然就明白了，爲甚麼那天童琳會那麼計較那聲“老師”了。
虎子走上前去解釋：“哥，老師送我回來。”
戚宴嗯了一聲：“去給老師倒水。”
虎子應着就跑進了家裏。
戚宴剛想說話，就撞進了女生帶着笑意的眼睛裏，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像是看到了甚麼有趣的東西，眼尾輕輕挑着，就這麼看着他笑。
戚宴恍惚了一瞬，繼而很快斂眸側身：“姐姐進來坐。”
“不了。”師樂一時還真分不清楚他現在是恰到好處的客套，還是甚麼，不過也沒甚麼心思去細想，“下次吧，我先回去了。”
虎子倒了半杯水就着急跑出來：“老師你要走嗎？”
“嗯。”師樂走多了有些熱，她把帽子取下來，揮揮手，“明天見。”
“喝杯水再走吧。”戚宴示意虎子遞水，“走過來也挺遠的。”
孩子已經把水遞過來了，師樂也不好拒絕，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意外道：“這水還挺甜。”
“附近的山泉水。”戚宴笑了下，“姐姐喜歡可以多喝些。”
師樂莞爾，又喝了一口，把杯子裏的水喝完後將杯子遞還給虎子：“好了，時間不早了，你們忙吧。”
戚宴點頭，但還是跟着她走了幾步。
師樂沒阻止，小燕子這處處都要做到周到，她也沒法阻止。
“行了。”走出了他們家木柵欄的距離，師樂抬起帽子，指指他之前院子裏放下的盆，“別送了，繼續洗衣服吧。”
戚宴也就停下了腳步：“姐姐慢走。”
等女生背影消失，戚宴才轉身回家，剛蹲下來拿起衣服沒一會兒就起了風。
他抬眼看了下天，然後起身把盆端進家裏，再出來時套了件襯衫，手上多了件雨衣，戚宴彎腰摸摸蹲在門口的虎子：“關好門窗，我去接媽。”
“好。”
戚宴走了兩步，忽的頓了頓，又轉身進了家。
虎子抬頭，見他手上多了把傘：“媽出門好像帶傘了。”
戚宴把傘放在車上，看了眼不遠處的彎道，輕聲道：“嗯，給你們老師的。”
虎子眼睛一亮，站起身來：“哥，我跟你一起去！”
雨開始落下來，戚宴穿上雨衣，跨上摩托車發動車子：“好好看家。”
師樂從小燕子家裏出來，從兜裏掏出手機，把耳機插上，聽着歌慢悠悠往回走。
思緒也漸漸開始神遊，放空想歌時就喜歡神遊，這樣才能想到東西。
直到滿腦子的音符和文字被一聲驚雷打斷，師樂掀起眼皮，看着烏雲密佈的天，輕輕嘖了一聲。
像這個時候的雷雨，多半是陣雨，下得短，但也挺大，淋到了挺得不償失的。
師樂加快了步伐，想盡快回去。
但陣雨來得也快，沒幾分鐘，豆大的雨水就落了下來，師樂戴上帽子，想着還有段距離，也避不了，乾脆就不避了，於是步伐又慢了回去。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摩托車的喇叭聲，她跑到一邊讓開。
車從後面駛過，卻停在了她的旁邊。
師樂看幾秒後才反應過來，這人是小燕子。
摩托車上，少年穿着摩托車的藍色雨衣，這種雨衣都只露臉，頭頂一個透明的帽子，但沒甚麼用，臉上依舊都是雨水，徒增傻氣。
把少年人那令人臥槽的盛世美顏都遮擋了不少，一點都不帥，師樂不合時宜地又想笑。
戚宴就看身旁的人臉上似乎又帶了笑意，一時沒明白她在笑甚麼，她頭髮衣服都被打溼了些，白色球鞋上也沾了泥水，也沒見她皺下眉。
戴着耳機，看着隨意又慵懶，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在沐浴的是陽光，而不是夏天這糟心的雷陣雨。
但這雨，似乎也不是下來給人聊天用的，見她取下耳機，戚宴轉過頭，因爲雨聲，聲音也微微大了些：“我送你回去吧。”
師樂還沒傻到既然有選擇，還要做出沒有傘硬撐着淋雨回學校這種壯舉。
她有些文藝細胞，但也沒文藝到這種地步。
所以她從善如流地把東西收好，帽子摘下來，掀開小燕子的雨衣就鑽了進去。
還好這是件雙人雨衣，可以露出兩個頭。
因爲以前許婧玩過一段時間摩托，師樂偶爾會蹭個後座，也沒坐過其他異性的車，所以上車後她條件反射就要去摟前面人的腰。
手剛伸出去，觸到他的背時才反應過來。
前面少年的背好像僵了一下，突然間就挺得更直了。
師樂看着他藍突突的後腦勺，突然想起虎子抱着他時那清瘦的腰線，又想起方纔他那件小背心。
她無聲笑笑，有些無奈，怎麼跟個流氓似的。
藍突突的頭忽然轉過來，少年露出輪廓分明的側臉：“姐姐，你坐穩。”
師樂用手扶住摩托車後面的架子：“穩了，走吧。”
戚宴捏捏車把，忽視掉方纔背上的那一絲癢意，發動了車。
坐上了車其實並沒有多遠，沒幾分鐘就到了，車停在校門口。
這種摩托車稍微要高一些，本着過往的下車經驗，她下意識就搭上了面前人的肩膀，然後迅速下了車。
戚宴正拿傘的動作被這一搭，搭得停住，他回過頭時看到師樂將微亂的頭髮往後撩了下，露出光潔的額頭，她戴上帽子，微揚着下巴：“謝謝小同學。”
在這大雨中還顯得不急不躁的。
她臉上也沾了雨水，順着從側臉滑落，戚宴視線順着也落了一下，顫了一瞬，又瞬間抬起來。
師樂見他回頭，應該是聽見了，所以打算回去。
身後卻傳來了點動靜，隨着不明顯的砰的一聲，下一刻，她頭頂的雨停了。
師樂側首，少年的指節分明：“有段路，姐姐打傘吧。”
師樂內心微嘆，不得不說，這點恰到好處挺得人心。
她接過傘，微嘆：“小同學……”
戚宴：“嗯？”
“沒甚麼。”師樂把嘴邊的疑問收了回去，真不真假不接對她來說也沒多重要，“傘明天給虎子？”
“好。”戚宴輕輕點頭。
師樂撐着傘轉身，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姐姐。”
她回頭，戚宴彎脣笑了下：“姐姐不用叫我小同學，我叫戚宴。”
“我知道。”師樂一直覺得他的名字有意思，打趣道，“小燕子，虎子可比你威風多了。”
戚宴臉上表情空了一瞬，像是沒反應過來。
過了幾秒，他纔像是想明白了，爲甚麼以前她叫自己時會轉個音，叫小同學。
他失笑：“時清海宴的宴。”
少年眼裏漫出笑意：“姐姐要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