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忠良之後
我正伏案沉浸在書卷之時,有人輕輕拍我的肩。
是程淮時回來了。
“怎麼沒點燈?”他輕聲問。
“我……”
小音聽見動靜,進得房來,將燈點上。
他瞧見我面有淚痕,問道:“夫人因何故傷感?是不是大嫂又欺負你了?我找她去——”
我忙拉住他:“非因大嫂之故。是我自個兒,瞧着書上的忠臣英烈,感時傷懷。二爺不必在意。”
他看了看我手中的書卷,道:“原來如此。夫人乃婦孺之身,有此情懷,屬實難得。跟夫人說句體己話,爲人臣子,要想有所作爲,需將生死置之度外。做不出成績來,庸庸碌碌,尸位素餐;做出成績來麼,惹人嫉恨。我如今在戶部,做的事,與新政有關。朝中已有不少人,將我歸爲張大人的黨羽。今日,吏部侍郎參了我一本,污我以天下之賦稅,中飽私囊。”
我擔憂起來:“可有緊要?”
他搖搖頭:“張大人爲我力辯,此事壓了下來。但陛下將那奏章留下了。”
他拿起桌上的筆,蘸了墨,在紙上寫了八個字:知我罪我,惟其春秋。
“夫人,無論前路有甚麼,我絕不會誤國。”他指着我手中的書卷道:“哪怕如半洲先生一般,被當街斬首於西市,亦無所懼。”
不知爲何,聽了他這句話,我眼皮兀地一跳,彷彿冥冥中有宿命的輪迴。
我伸手,掩住他的脣:“再不許說此不吉之語。”
關於半洲先生、關於身世之謎,掖在了心口。
日子如檐下的風,徐徐刮過。
我依老夫人之言,着人在徽州祖塋之地置辦了許多田畝地產。將田契、地契交予老夫人時,她卻命我掌管着,說務必要藏好。
她滿是溝壑的面孔上,總有着拂不去的憂慮。儘管現時的程家,有高官,有皇眷,有商賈,富貴已極,滿身榮華。
到了六月的第二個旬日,我坐上馬車,趕往仁智殿當值之際,馮高攔住我:“姊姊,有件大事告訴你。”
“何事?”
他壓低聲音,急急道:“我找到當年的班主了!”
我一驚:“你確定嗎?沒認錯?”
“小時候,他常常打罵我,我如何能將他認錯!他的一條腿不知因何故,跛了。雜技班子散了。他再也沒做舞龍舞獅、江湖賣藝的營生。我從前竟是犯了軸,一直命人從走街串巷的雜技班子中找,故而沒找到。他後面一直做買賣人口、拉皮條的喪陰德的營生。賺了錢,便去風月場所胡混。錢沒了,繼續坑蒙拐騙……我手下的一個檔頭在冀城花柳巷中捉住了他,將他帶到京城來。我命人將他關押起來,還沒來得及審問,恰萬歲爺召我,我不得已離了會子,他竟被瓊林書院的鄒成帶走了!”他粉面含怒,咬牙道。
瓊林書院,鄒成,那日,我在張府花園的牡丹叢中,偷聽到張大人提到過這個名字。他吩咐那報信的人一句話,我記憶深刻:告訴瓊林書院的鄒成,停止暗殺馮高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