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右手上的火把——或者說充當火把功能的東西,照亮了整片大廳。
儘管說是大廳,可也算不上多寬闊,拱形的天花板相當低矮,老舊的石牆上花紋粗獷的浮雕火光閃閃。浮雕上有已經被遺忘的古老種族,看上去不像是人形生物,倒像是摘去了犄角的龍類。在那像刀刃一樣簡陋的前肢下方,起伏的花崗岩線條構成它們腳邊的奴隸屍體。花崗岩一旁,一些表皮未腐爛乾淨的頭蓋骨在幾具棺材的蓋子上燃燒,屠夫和一些外來者的屍體就堆在那裏。
那東西就背對着他們站在那裏。它是人形的,但胯部就有普通人高度,灰黑色的身軀枯瘦乾癟,弓起的背部往下卻生滿了人類手臂長的灰白色鬃毛。除了令人作嘔的既枯瘦又塞滿肌肉塊的畸形軀體外,那顆腦袋卻是如螺絲釘一樣鑲嵌在胸腔上的,受到背部阻擋,因而無法觀察到更加具體的形象。
薩塞爾聽到尖銳的鋸齒摩擦聲,他猜測那東西的牙齒一定很鋒利。
火把的光是血紅色,而且漂浮着絲帶狀的黑色物體——正高舉在它頭頂,發出的血光幾乎像是鬼魂一樣。
這時,那個怪物和那道鬼魂一樣的火把動了動,就像是聞到了甚麼東西。它轉過頭來,顯露出以從頭頂到下巴爲直線裂開的——彷彿鱷魚般的嘴,能清楚看到三四排畸形的銳齒亂七八糟的嵌在裏面。有兩顆豌豆似的純灰色眼珠覆蓋在鬃毛下面,鑲嵌在嘴巴兩側,讓那東西看起來像是腦袋轉過九十度的鋸齒鯊。
它低沉的呼吸着,聲音如同破舊的風箱,胸腔以下完全張開刺出體外的尖銳肋骨像是擁抱情人的邀請。它開始向自己來的方向走。從那黑灰色的口腔中漏下尚未嚼碎的腸子,並且朝他們所在的黑暗發起了注視。
“你給我的劍——確定不是兩三個銅子就能買到的破爛嗎?”貞德在他一側低聲說,語氣中聽不到任何畏懼。
“這柄劍比你的人頭要珍貴。”薩塞爾和那雙平靜的淡金色眸子相互對視,發出不帶嘲諷語氣的嘲諷。
“很好。”
火光一寸一寸的向前挪動,就像是在懸崖邊摸索着牆壁前進的盲人,漸漸覆蓋了他們所在的這片黑暗。那雙灰色的木訥的眼珠打量着陰影中的人,顯露出看到食物的興趣。
薩塞爾看到那顆半透明的眼瞼閃動了一下,然後,那東西唸了一句低沉的、像是無意義的野獸嘶嚎般的呢喃。在他無動於衷地注視下,它那對灰色瞳孔突然間變得像是兩顆燃燒的焦炭。
一瞬間之後——
填滿焦臭氣體的熱浪如狂風一樣席捲而來,充斥了整片大廳的入口。然後,他聽到了慘叫——
那怪物的慘叫。
一柄漆黑色長劍飛過十多米的間隙,並穿透整片高溫火焰,死死釘在那東西咧開的血盆大口中心,使它將腥臭的高溫吐息和咆哮同時嚥下肚皮,並轉爲一聲痛苦的慘嚎。
再一轉眼,貞德已經隨手抽走了他手中那柄黑紅色的長劍。
她在轉瞬之間越過這短短的十多米間隙——正緊隨在她拋出長劍之後,就像一隻獵鷹。
那東西用狂暴的眼神注視接近自己的女性,繼續發出痛苦和憤怒混雜的咆哮。足有人類大腿長的血淋淋的爪子劃出暗沉的弧光,掠向眼前的矮個子,在火光下就像是碾過無數屍體的戰車輪輻。
貞德面無表情的低頭躲過怪物的爪子,把劍深深刺進它的腋窩。接着,她旋轉起右腕一撩一拔,將它那條揮舞爪子的胳膊整條斬斷。黑色的污血飛濺到地上和牆上。那怪物狂嚎着揮舞火把,胸前數十根尖銳的肋骨像鋸齒一樣張開並飛速伸長,試圖咬碎這個矮小的人類,遠遠看去,就像是在河水中跳起捕獵斑馬的鱷魚。
她無視怪物的攻擊並高高躍起,一把拉住刺進它口腔的黑色長劍;另一柄劍,則抵在怪物胸前的鋸齒上。裁判官以怪異的發力姿勢猛地用力一桶,長劍就穿透了怪物的整顆腦袋。下一個瞬間,她將卡在那怪物嘴裏的劍刃用力向下一拉,鮮血就像被劃破的紅酒袋子一樣嘩啦啦的噴出來。
布匹撕裂的聲音。
以那怪物的口腔爲起點,一直到它胯下的整具身體——都被切開了。
幾乎分成兩截的怪物倒在地上——她面無表情的一腳踩在那東西頭頂,並一劍斬落了它嵌在胸前的腦袋。
“哦,這可真是了不起,”薩塞爾悠哉悠哉的晃過來,併爲貞德小姐鼓掌,“我原以爲你需要幫助,現在看來,你一個人就能解決所有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