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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1/2)

一切還是有條不紊地運作着。小陳已經醒來,精神卻是不佳。化驗加診斷出來的結果是慢性急變,如果找不到合適的骨髓,小陳的性命岌岌可危。找骨髓的工作落在老蘇頭上。而照顧小陳的工作由周茜和小陳的家人輪着來,既然周茜沒有任何怨言,許半夏也就加意籠絡,第三天就送了她一顆鑽石掛墜。此刻,小陳最需要周茜,這一點,許半夏無比清楚。

  老宋公司的貨物還沒靠岸,許半夏早就替他找好下家。貨一運到,便由許半夏安排着童驍騎運向四面八方。貨到付款,老宋一滴汗都沒出,他掌管的分公司便贏了個開門紅,貨款不到十天都盡入囊中,隨即劃入銀行作爲開信用證的保證金。第二輪進口廢鋼操作熟門熟路地展開。

  而許半夏則是從幫老宋銷售的過程中賺取了每噸二十到八十元的差價,其中二十元的差價只特惠給馮遇一家。於是,許半夏終於走出困頓,手頭有了閒錢。小陳的醫藥費可以不用愁了,春節前典當的車子可以開回來了,高躍進那裏的欠款可以還了。雖然知道高躍進是最不急着要錢的主兒,但高躍進是許半夏目前最需高攀的人,最不能怠慢。

  隨着鋼材價格的飛速攀升,許半夏開始少量地有步驟地拋售手頭年前串材進來的鋼材。如今,“賠錢貨”已經成了暱稱。

  碼頭建造的申請工作非常艱難,許半夏動用了無數關係,最後只得曲線救國,以工廠自備碼頭的方式申請立項,這才得以勉強通過。不過前提是許半夏必須在原址配套建設相應的工廠。許半夏拿到批文就得意地在心裏想,我趁着春暖花開先造了碼頭再說,至於甚麼配套的工廠,難道我不建你們還會來拆我的碼頭不成?

  批地不是太難,難的是怎麼壓下價格,怎麼談成一次買下,分期付款。爲此,許半夏請了無數次的客,喝了不計其數的酒,甚麼減肥早鍛鍊都已成歷史。這些都還是可以入賬,作爲交際費稅前扣除的。而期間送出的紅包,則只有許半夏自己知道數量了。這些,連賬都不記,心裏記得住就記,記不住就忘記,反正好處換來就行。

  然後是測繪,洽談設計院。許半夏別的不急,急也急不起來,因爲手頭緊張。但她緊着要求設計院趕緊給出需填塘渣的高度。直到看着翻斗車攜着轟隆轟隆的巨響,把一堆堆的石料填入海塗,眼看着油黑的泥塗終於被石料覆蓋,灰白的石地漸漸向縱深推進,而空氣中刺鼻的機油味終於日漸稀薄,終至被大海的氣息代替,許半夏心中沉了多日的一塊心病終於消弭。

  每天人都忙得跟陀螺似的,轉個不停,沒有想到的,野貓高辛夷居然真的成了最好的幫手。除了幫助開車外,她還學會獨立催款,整理資料送有關機關審批,甚至還知道根據許半夏提出的條件,上網尋找合適的基建人才。許半夏心中多的是機械方面的工程師,可基建現場管理的人才還真是一個都不認識。不過誰都知道基建的現場管理是貓膩最大的行當,對於招聘來的不知門路的人員許半夏很是不放心,最後還是託了一個熟人,暫借了兩個房產開發商朋友的手下過來。高辛夷在別人的白眼中終於明白着裝是必須要看場合的,身上拖拖拉拉披披掛掛的衣服日漸減少,不過想要她穿職業裝,那還是此路不通。見她跑得辛苦,許半夏把自己的桑塔納2000讓給她開,自己新買了輛白色的別克君威,終於勉強實現駕寬敞美國車的夢想。

  期間,還得把滿堆場的賠錢貨以最好的價格賣掉,否則流水般的土地轉讓費、碼頭建設費、測繪設計費、甚至包括小陳的醫療費都哪裏來?感謝老天,價格自開春後一直堅挺。如何走鋼絲似的把有限的錢用到刀刃上,許半夏把她的腦筋發揮到極致。爲了拖延付款的時間,她的藉口中,銀行電腦已經遭了兩次病毒,會計在別人的印象中早成了弱不禁風的代名詞,總是在付款的那幾天病倒,而她自己也無數次地坐地日行八萬裏,明明人在本地,硬是說她出差在外暫時回不來。錢在許半夏的手中被飛速運轉,沒有一筆款子待在銀行賬戶上的時間超過二十四小時。當然,別人的錢都還了,她父親的錢就是不還。

  隨着堆場上的“賠錢貨”被清理一空,第二批從俄羅斯運來的廢鋼又快到港。沒了小陳,許半夏只有自己親自坐鎮,指揮打包由小陳收購的廢鋼,與到港的俄羅斯廢鋼一起運進鋼廠串材。清理乾淨的堆場也被填上塘渣,與其他部分找平。從此,許半夏結束收購廢鋼的生意。填上塘渣後的堆場湮沒在石海里,一眼看去,只有一片平坦的石地,盡頭是正在施工的碼頭,和高高壘起的新造海塘。但是那些在堆場上經歷的燦爛歲月,將和髒兮兮的堆場一起,在心頭永駐。

  老蘇再不可能在早跑的路上看到許半夏,不過只要許半夏在本市,她總是會天天抽時間到醫院走一趟,當然不會忘記到老蘇那兒轉一下,可是每次都很失望地離開。老蘇也不想讓許半夏失望,但是又有甚麼辦法呢?一直無法找到與小陳的白細胞抗原完全相合的骨髓供者,而小陳的白血病細胞部分耐藥,化療效果不理想。此刻小陳已經被完全隔離,以免化療期間感染。探望的人都只能在窗口張望,但也不一定能被小陳看到,他昏睡的時間比甦醒的時間要多。

  這一天,許半夏從鋼廠談下串材事宜回來,下了飛機就先直奔醫院。無菌室外,看見周茜臉色漠然地端着一本小說坐在外面,方便小陳如果甦醒的話,可以第一時間看見她。此時,周茜與許半夏之間已經攤牌,在童驍騎的威脅後,許半夏出面與周茜談判,不過與其說是談判,不如說是命令傳達,三千塊一個月,每天十二個小時坐在無菌室外面,方便小陳隨時看見有人。周茜沒有工作,沒有其他收入來源,再說只是在外面看看,不用親手伺候屎尿,除了無聊,這三千塊可說賺得容易。有錢撐着,周茜可謂風雨無阻,反而是小陳的家人日漸顯出疲態,長病難顧,連小陳的父母都開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大家都不知內情,還以爲周茜對小陳情深義重,對她都非常客氣敬重。

  大家都把話說開了,見面反而沒了障礙,周茜看見許半夏如見僱主,見面連假惺惺的寒暄都不用,便如實把這幾天的情況彙報一番,然後兩人默默看着窗內無聲無息躺着的小陳。纔過去近兩個月,可大家心裏恍惚都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一般,麻木漸漸掩上心頭。靜默了十幾分鍾,許半夏便去找老蘇。

  老蘇一見許半夏,便放下手頭的報告,站起來關切地看着許半夏,道:“胖子,你又黑瘦了。”

  許半夏笑了笑,道:“以前又是跑步又是節食,都沒這效果,反而現在大喫大喝不鍛鍊,想胖都不行了。老蘇,小陳怎麼樣?”

  老蘇沉吟了一下,道:“按照你的建議,我在報紙上發了三天懸賞骨髓捐獻者的廣告,可是小陳的血型本來就罕見,要想找到相合的捐獻者,更是難上加難。照這種情況下去,他只能是維持性命了。胖子,你該不會是爲掙小陳的醫藥費才這麼奔波吧?作爲朋友來講,你已經仁至義盡。”

  許半夏這回是真的發笑,道:“老蘇,你把我看扁了,我的錢拿來治療小陳的病綽綽有餘。不過是遇到好時機,好機會,擼袖子上陣搏一把,或者就是進階的大好機會呢。”因爲笑聲發自身體深處,牽動最近一直髮癢的喉嚨,許半夏忍不住咳了幾聲,“老蘇,說實話,小陳這麼又是化療又是打針,他活着痛不痛苦?他是不是遲早要走?有沒有辦法讓他好好清醒一天,讓他跟親人好好說說話,跟我們兄弟說說話?”

  老蘇伸出手,舉着體溫計拿酒精棉擦了,遞給許半夏道:“你先讓我查了你的身體,我再告訴你小陳的事。”

  許半夏一笑,接過老蘇手中的體溫計,不過還是說了句:“老蘇,你也開始學會講條件了啊。”這才把體溫計含進嘴裏。

  老蘇微笑着翻看一下許半夏的眼白,摸摸她的淋巴,又幫她量一下血壓,然後說:“你咳嗽幾天了?”一邊把聽筒探過來。許半夏一見,忽然覺得很不適應,別的醫生倒也罷了,老蘇拿聽筒來聽她的心肺動靜,似乎很不妥當,可是嘴裏又含着體溫計,只好擺手把老蘇的手撥開,嘴裏“唔唔”連聲表示反抗。老蘇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許半夏還沒臉紅,他卻已經臉紅得一直瀰漫到脖子,就像酒喝多了一般,舉着聽筒不知怎麼辦纔好。許半夏估摸着時間已經差不多,拿出體溫計一看,正好三十七度,便交給老蘇。老蘇慌張地接了,有了事做,這才自然一點。

  老蘇看了問:“咳嗽有痰嗎?早上有沒有咳得多一點?自己有沒有覺得發熱?晚上睡覺出汗嗎?”

  許半夏笑道:“老蘇,放心,不是肺結核,不信你拉我上X光機照一照。”

  老蘇考慮了一下,擔心地看着許半夏道:“你別逞強,轉過身,我從背後給你聽聽。”

  許半夏笑了笑,依言轉身,揹着老蘇還是偷笑,不看都知道老蘇一定是又滿臉飛紅了。可謂一紅未褪一紅又起。老蘇聽了後這才放心,送許半夏出去的路上,只是一個勁地吩咐她要如何如何保重身體,許半夏只是諾諾連聲,卻笑嘻嘻地不說別的。

  到了門口,許半夏才止步,微笑地道:“老蘇,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小陳這麼又是化療又是打針,他活着痛不痛苦?他是不是遲早要走?有沒有辦法讓他好好清醒一天,讓他跟親人好好說說話,跟我們兄弟說說話?我可是已經滿足你的條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