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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趙壘看見許半夏的第一句話就是:“到底還是擔心的,不怎麼笑得起來。”

  許半夏仔細看趙壘,一樣青鬱郁的胡楂子,好不到哪兒去。雖然在父親家逞了威風回來,心裏卻並不覺得太好過,想笑也使不出勁,只咧了咧嘴算是笑了,道:“趙總也一臉憔悴啊。”

  趙壘笑道:“元旦到春節這一段時間,我們這種人哪一天不得泡在酒缸裏?這個時候出差本就是還酒債。小許,還得請教你,喝甚麼對胃比較好?”

  許半夏勉強微笑道:“每天早上老老實實喝碗羊肉粥,加點生薑,比甚麼藥都好。趙總該不會是剛下飛機吧?”

  趙壘道:“也不算是剛下,下午到的,跟朋友們吃了個晚飯,他們要去唱歌,我沒力氣跟了。”

  沒力氣唱歌,卻有力氣談話,這明顯是因爲心裏想着許半夏的這單生意。想到這個,也不管趙壘是不是心裏有其他私心,這個時候他還把自己與她綁在一起,自覺找她,說明他是個有良心的。聯想到下午的裘畢正和伍建設,晚上自己的親爹,馮遇和趙壘對許半夏來說都是好人中的好人了。許半夏心裏略爲寬慰,臉上的笑容也自然起來,道:“這個時候一直到春節,都是最忙的,沒日場夜場一起趕已經算是好的了,謝謝趙總撥時間給我。我也一直等着趙總回來,準備好好把自己的想法向你彙報一下。”

  趙壘一笑,道:“好,談談你的想法,看是不是與我的相同。你沒有後悔當初獅子大開口,向老宋一要就是一萬噸吧?”

  許半夏不由一笑,道:“後悔也沒用,我不去想它。我準備還是照着原定程序走,不過不打算勉強趙總在這個時候從我這兒進貨,我會自己籌錢把老宋那兒的錢全解決了。老宋幫了我這麼大忙,不能讓他受我連累,連年都過不好。我自己有不小的堆場,貨從鋼廠拉來就放我堆場裏,我就不信明年開春的價格不會上去。”

  趙壘讚許地微笑着點頭,道:“好,很好,我就是這個意思,本來還覺得爲難,怕說出來你誤會我沒肩膀不肯挑擔,說好解決你一半銷路的,臨時又變卦,你也有這個意思那就最好。我這回出差走一圈看了一下,一些私營或合資的鋼廠早就停產,大國營鋼廠也都沒有滿負荷生產,都在觀望。經銷商手中的存貨基本已經出清,目前市場上可以流通的材料已經很少,如果春節過後北方化凍,南方建築市場恢復,市場很快會出現供不應求局面,價格這個東西包含很多的心理因素,只要上去了,而市場上又正好缺貨,只會造成恐慌性的搶購和哄抬。你不同於那些買空賣空的皮包公司,你有自己的堆場,有自己的吊裝設備,你只要存着這些料,耐心等着,應該不出一個月就可以見效果。我本來的意思是,如果你資金不足,我可以幫你消化一部分貨物,你自己最好籌一部分錢解決一部分,那只有對你有好處。”

  許半夏聽着只覺得這些話句句打中心窩,心裏非常清楚,趙壘說的話是發自心底,都是實打實的真心話。還能要求趙壘怎麼樣?他說出這些,真是已經非常出乎自己的意料了。不由從心底深處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也不再假模假樣地笑了,道:“我真正做鋼材的日子還不長,但以前做廢鋼,多少也瞭解一些行情。今年廢鋼的價格都已經跌到沒道理的地步了,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麼低的價位,按說國家又沒有亮出宏觀調控甚麼的殺手鐧,不過是西北風颳得緊了些,路上查超載查得嚴了些,其他應該沒甚麼利空消息啊,應該不會出現這麼恐慌性的低價,比我預計要低得多。但相對廢鋼而言,成品鋼的價格更是跌得離譜,我都懷疑照這種價格賣,鋼廠還有沒有利潤,成品鋼減廢鋼的價格,根本就不夠它加工費。所以我覺得這是很不正常的,我甚至懷疑,大跌應該已經見底,應該很快就大漲,原因就是趙總你剛纔說的那些。所以我只有賭一把了,我也不得不賭,贏的話,我大賺,虧的話,也是大虧,不過即使是照目前的價格,也不會把我所有資金虧光,我還是有機會東山再起的。”

  趙壘沉吟了一下,道:“你說的不無道理,但我感覺你做事還是穩妥一點,你下的賭注太大,你看你是不是能承擔所有的風險?我還是建議由我公司替你分擔一點,我可以決定公司以稍微高出目前市場價的價位從你這兒進一些貨,同時也可以緩解你的一部分資金缺口,你看怎麼樣?”

  許半夏這時幾乎又有了下午恨不得給馮遇跪下山呼萬歲的念頭,這時候任何人實實在在的關心都是及時的,溫暖的,雖然趙壘是拿他老闆的錢做人情,可決定由他做出,許半夏還是非常感激他。不過這回許半夏的回答與在馮遇那邊的不同,這回是拒絕。“謝謝趙總,我看還是不給你添麻煩了。虧五十萬與虧一百萬,對我而言不過是五十步與一百步的關係,沒甚麼原則性區別,對心理上的打擊更不會區別太多。說實話,我這回既然賭,就得把寶全押上,我相信自己的判斷,現在再有趙總你的肯定,我更是信心十足。”

  趙壘心裏想了想,也是,現在許半夏出貨給他,已經是虧,不如就咬咬牙狠狠壓着貨,等明年春暖花開,翻本的時候只有賺得更多。“那看來資金缺口不是很難解決了吧?我看你信心很足。”

  許半夏笑道:“這個從中醫上來說,叫虛火旺盛,從文藝角度來說,叫亢奮,與信心無關。我今天下午纔打定主意,前陣子一直在做鴕鳥。資金缺口已經解決一半,還剩三百萬,我明天再想辦法,船到碼頭應該還有三四天。”

  趙壘心想,一下午能解決三百萬,這個胖子的功力已經算很足了,一般來說,籌個三十萬或者還算輕易,可是上百萬的借款,除非是找那些高息的地下錢莊,否則要單靠人情的話,不知許半夏還得跑多少個朋友家纔可以借足剩下的三百萬。別人不同他趙壘,不知道許半夏這筆生意的來龍去脈,也就只有靠她以往給人的人情與面子了。現在社會,誰都會講一句“親兄弟明算賬”,這麼朗朗上口的話一出來,足以堵死所有借錢的口子。可見,許半夏在社會上的口碑應該是不錯的,既然如此,他趙壘不妨也錦上添花。“我這幾天與朋友見面多,也幫你看看有沒有辦法籌點錢。”

  許半夏驚愕,“趙總,你這是攬事上身。”

  趙壘笑道:“不這麼做,我心裏會內疚,你現在的局面,一半是我慫恿造成,做人總得有點擔當。別說了,我想想辦法,借得到借不到還不知道,年底的時候誰的手頭都不活絡。”

  許半夏很久沒說話,只是看着玻璃壺發呆,奶奶的,這世道,又沒有甚麼利益約束着趙壘,他原可甩開她許半夏不理的,除了少許的道義和良心,趙壘實在沒理由要和她綁在一起,也只有這樣沒理由的關照才真正讓人感動。可見,趙壘這人雖然精明,本性還是良善的,起碼比她許半夏良善,捫心自問,遇到這種情況的話,她是一準退避三舍,以免晦氣上身的。“趙總,非常感謝你。不過有一點,伍建設那裏就不用去了。”

  趙壘軒眉詫異,“爲甚麼?伍建設雖然說話粗俗,動作粗野,做人行事還是比較上道的。他雖然話很難聽,不過實際對我還是不錯的,用我自己的名義去問他借點錢,應該不會拒絕我。”

  許半夏很不願看見趙壘爲她受辱,只得把自己受的委屈說出來:“今天已經有位大哥因爲我的事,平白在伍建設那裏受了口怨氣,我自覺很對不起他,不希望趙總也去撞一鼻子灰。只要涉及錢,伍建設對誰都翻臉不認人的。”

  趙壘只是微笑着不以爲然地道:“借錢時候總得臉皮厚一點,人家的甚麼話就當沒聽見,只要目的達到就好。這些你別管。”

  許半夏只有無話,忽然發覺趙壘可能還是因爲一直有這麼個大公司做背景,所以人性的某些醜陋面他可能連見識的機會都沒有,因爲利益驅使,最醜陋的人到他面前時也會嚴嚴實實地僞裝起來。戲演上一次或許還不會相信,但多次上演,幾年如一日,趙壘不可能不信,比如她許半夏在趙壘的眼裏可能就是隻有點聰明的熱情爽快的小羊羔,因爲她一直把這一面展示給趙壘看。如果趙壘知道了她曾經做過的所有事,他還不驚掉下顎?趙壘要做就隨他去做吧,或許伍建設還真賣他的面子也難說,畢竟趙壘的面子要比馮遇大一些。

  籌錢不易,這一點許半夏早有心理準備,不過朋友們的幫忙還是讓她感受到冬日裏的溫暖。小陳把他準備買新房和裝修新房的錢都拿了出來,與錢一起來的是小陳脖子上的幾道血痕,問他他不說,不過許半夏估計那是周茜不答應把錢全拿出去,小兩口吵架抓出來的。童驍騎居然拿來了二十萬,據他說,是問姐姐借的。許半夏做服裝的舅舅深知這個外甥女冒險的性格,想借又怕,被許半夏磨到凌晨一點,才答應拿出一百五十萬,不過條件極其苛刻,利息也要得不低,許半夏當然只有硬着頭皮接受。剩下的一些,這個二十萬,那個十萬,許半夏接近的畢竟都還是些有錢的,不是太大的數目,借起來還是不難。

  難得的是,趙壘拿了五十萬給她,說是他自己的積蓄,不多,或者有幫助。許半夏估計他在伍建設那裏撞了頭,不過依他的傲氣,定是打落牙往肚裏吞。

  經此一役,許半夏看清很多人的嘴臉,但也認識了很多值得爲之拼命的朋友,比如馮遇、馮太太、趙壘,而小陳與童驍騎本就是過命的朋友,自不必多說。只是許半夏很不能解決的問題是,既然馮太太對她這麼不錯,以後還要不要爲馮遇的外遇打掩護?這好像有點問心有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