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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用人之道(青梅煮酒論英雄...) (1/2)

張玄素事件很快就退下了皇城熱搜榜第一名。

一來, 聖人再次按下了此事,先私下召見言辭安撫張玄素,又在朝加封他銀青光祿大夫, 不但沒有令他離開東宮,反而又給了張玄素個官位:他本是太子少詹士, 如今又兼職太子左庶子, 跟太子捆綁更深了。

說實在的,張玄素跟太子,都不甚滿意這個結果。

二來,朝上發生了其餘的大事,將朝臣們的目光暫且轉移走了——薛延陀不顧大唐警告,出動了二十萬大軍, 進攻唐版東突厥。

阿史那思摩不敵,火速向長安求援。

還好之前阿史那思摩已經求得皇帝聖命, 面對薛延陀大軍衝殺,不必死守,可以帶着婦孺退守長城。

阿史那思摩便一口氣退到陰山處,開始據守等援。

姜沃聽說後還不由感慨:別的朝代都是修長城退匈奴, 而大唐貞觀年間的獨特風景, 遊牧民族守衛長城出現了。

姜沃覺得很奇妙, 大唐朝臣們卻已經習以爲常——無論東突厥還是高昌國, 只要打完了, 從此後都是忠心耿耿唐軍!

皇帝接到此戰報, 連一點驚訝都無,於朝上道:“朕原以爲夷男能再沉得住氣些, 卻也不過如此。”

此人性情其實頗會審時度勢, 哪怕這些年來薛延陀壯大,也一直貓着不動。

兩年前大唐打高昌的時候,高昌國王還想跟夷男可汗聯手,特命人去送了聯絡密信。誰料夷男可汗不但不支援他,還拿他刷起了業績,反手就舉報到長安城來了:報告,天可汗,高昌國要造反!還想拉攏我!

據說把高昌國前國王鞠文泰氣的吐血。

然而事兒不發生在自己身上,夷男都可以當熱鬧看。一旦臥榻之側出現了他人酣睡,二鳳皇帝把唐版東突厥往他身旁一放,夷男可汗終究也沉不住氣了,想要徹底幹掉東突厥,獨攬漠北大權。

長孫無忌在朝上發表意見一語中的:如此沉不住氣,只能說臣服之心不誠。

二鳳皇帝點頭贊同了大舅子的意見:既然不夠臣服,那就沒的說了,只能打服了。

他在心裏過了一遍出征武將的人選。

姜沃排過太史局的工作時間表,特意空出半日到司農寺看棉花去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去現場看棉花的種植。

她剛進太史局的時候,朝中對女子當官自然是頗多微詞。於是姜沃只留在太史局做專業工作,從不出門。直到專業立住了,成爲了太史局不可或缺的特殊人才,她才偶然出門,且那時候出門必是應了別人的請帖纔去,比如閻立本請她去看畫。

再後來,有了皇帝首肯,讓她去參加詩會,只是那時名義上還是跟隨師父袁天罡。

直到今年上元節,她纔是第一次作爲自己,作爲太史丞與朝臣們一起,於上元佳節賞宮燈。

如今她也能想去司農寺看棉花,安排好工作就去了。

倒是司農寺接了名刺,第一次接待女官還是挺緊張的。

好在姜沃的專業課就是要穩得住要有姿態,她心中明白,若是她把自己當小娘子,做出羞澀避嫌的樣子,那麼別人會更把她當小娘子。唯有她不在意,只把自己當成尋常官員,旁人才有可能平常待她。

果然,看她一派淡然,司農寺負責接待的監候倒是不好意思一驚一乍,反顯得自己沒見過世面自驚自怪似的。

司農寺是皇城內佔地最大卻也是最偏遠的一處政府部門——因其部門特殊,需要不少試驗田,就坐落在皇城最偏的角落處了。

姜沃第一回拜訪,自然要先去見過司農寺的正卿。

這是位世家出身的官員,出自太原王氏嫡支,自是清貴。生的也面目周正,美髯飄飄,一看就是風雅人物。

王正卿院中種着些桃樹,不知如何侍弄的,此時都晚春了,竟然還有一院桃花可賞。

與姜沃彼此見過禮後,這位王正卿絲毫不提棉花的研種進展,只文文雅雅與姜沃討論了些詩文與風水之術。直到姜沃問起,他才頷首道:“哦,姜太史丞是來看那棉花的?我素不管庶務,也不知到底種的如何了,便請吳少卿過來陪太史丞去瞧瞧罷。”

在等吳少卿過來的空檔裏,這位正卿又跟姜沃聊起了所謂神夢與莊周,頗有豔羨‘莊周夢蝶’之意,又嘆道:“可惜我不過一介農官,俗冗纏身,不得逍遙啊。”

姜沃:……這是司農寺的官?好像更適合魏王的文學館啊。

風雅正卿交待了幾句好生待客之類的話,還客氣地送兩人出門。

姜沃走出院門再回頭時,只見這位正卿也沒回屋,站在桃花樹下,正在搖頭晃腦吟詩呢。一陣風吹過,碎紅落如緋雨,飄了他一身。

此情此景倒着實很風雅,只不知外頭飢寒百姓,能否靠這樣的官員過得飽暖。

而這位負責帶着姜沃參觀的吳少卿,倒是跟王正卿是兩個極端。

這位四十來歲的少卿,若不是穿着官服,倒很像是田間老農,臉色是常年在日光下勞作曬出來的熟褐色,露出來的手也骨節粗大甚是粗糙。

吳少卿親自帶着她轉了幾塊專試種棉花的地。

時不時停下來,滿臉老農看着豐收瓜田的喜悅笑容對她道:“如今已試種多回,這棉花在咱們中原也種得出!”

“原先冬日我就將棉種種在屋裏的陶盆裏,雖說炭火燒的足,但總是長得稀稀拉拉的,那會子給我愁的,生恐咱們這裏種不得。還是天暖了,都挪到外頭地裏,才長得好了。想來暖是一回事,這棉花還極愛日頭呢!”

“怪道是從高昌國回來的種子,我聽說那邊原本就日頭多,有時咱們這裏到了黑天,那邊都亮着,連葡萄也甜。”

吳少卿一看就是平時罕言寡語,不太會應酬的人,但說起專業那就口若懸河了,與姜沃講了良久他是怎麼試種棉花的:棉種的間距疏密、種子要種到多深,怎麼給棉苗驅蟲,都是他心中頂要緊的事兒,連過年都不忘每日來看他的棉寶們。

說到興起,他甚至蹲下去,親手扒拉開土:“如今已經試得,種這樣的深度最好!埋的再深了出苗慢,淺了卻也難活!”

姜沃邊認真聽邊點頭,越覺她將棉花這件事告知李治,交由國家來做,是很對的一步。

若爲自己吞功,種植棉花一定會耽誤了。

而吳少卿說完棉花的栽培,一時又無話可說了,且覺得方纔自己嘮嘮叨叨,說些零碎的田間粗活,反有些不好意思。

姜沃見他窘迫的手腳都似沒處放,便找話道:“我瞧着那邊有一片果樹,少卿能否帶我去看看。”

吳少卿這才放鬆下來:“北方的果樹,司農寺都種着幾株頂好的良株,我等也常對着果樹下功夫,想怎麼才能讓果子熟的更多,更好。”

“這會子正好是青梅和櫻桃熟的季節,姜太史丞只管來看。”

姜沃參觀了果樹後,吳少卿還送給她一籃子青梅和一小筐櫻桃。姜沃道謝,吳少卿就露出憨憨厚厚的笑來:“當日蒙聖人宣召,就知這棉花是姜太史丞的一番神夢,又虧得晉王與崔使節將棉種和農人帶回。想來再過十年,天下人都能用上棉布,冬日裏多一些禦寒之物,那我真是死也能閉眼了。”

他又問姜沃道:“這棉籽,似乎油性很大,不知能不能榨油?”

姜沃搖頭:“能,但最好不要。”她曾經在醫院裏聽人說過,棉籽油裏有‘棉酚’這種微毒性物,如果沒有好的技術,在榨油同時脫毒,喫多了似乎會導致不孕不育——在醫院裏住久了,甚麼病人都能遇上。

她只與吳少卿點到爲止,說有微毒,吳少卿就不再問了。

待姜沃告辭的時候,吳少卿特實誠地對姜沃道:“別的我們司農寺也沒有,但姜太史丞以後想喫甚麼新鮮果子,只管來這邊摘,等秋日請太史丞過來喫葡萄。”

姜沃道謝:“好,到時候一定來。”

她拎着兩籃新鮮水果回到太史局,自然先去孝敬了師父們。

袁天罡和李淳風都喜歡喫櫻桃,只是袁天罡喜歡果子本味提溜着櫻桃梗直接喫,李淳風則喜歡澆上乳酪當甜品喫。

但面對一籃子青梅,兩人都連連擺手拒絕:“快拿走吧,看着就牙酸的很。”倆人都不喫酸,甚至見不得,姜沃只好找張紙把青梅蓋上,纔不令師父們望梅止渴。

三人坐下喫櫻桃,李淳風還不忘道:“你現在膽子也大啦,當值的時間,就跑出去串門子去了?”

姜沃笑眯眯,知道她只要安排好工作,出去逛逛各衙署,師父們纔不會生氣,只會爲她高興。

她將方纔在司農寺所經之事與兩位師父說了,好奇問道:“王正卿雖出身好,但朝中也有許多清閒虛職可以給世家子做官,爲何讓他做司農寺這處要緊的實缺官呢?他既不通農事,豈不是耽擱了?”

這不符合二鳳皇帝的作風啊,而且皇帝明顯也是知道司農寺唯有少卿是做實事的,那日也只叫了吳少卿去交代這棉花的事兒。

李淳風聽完搖頭:“這事兒你誤了。”

“王正卿是個風花雪月的人沒錯,但他並不是個尸位素餐的人。你要知道,京中衙署上百,每季各衙都需往民部去支領用度——凡是支錢的事兒哪有簡單的?”

“一國這樣大,處處都是花錢的地方,民部也每季爲了錢糧稅收籌措安排絞盡腦汁。哪怕一部必需的使費,去戶部申領都少不得費力費口舌,若要再額外支領甚麼‘試種’‘開田’的用度,那有的是可磨牙處。”

“你也見了吳少卿了,那是位實在人。你想想,若指望他去民部要錢,豈不是被民部的人哄得北都不知道,只怕每次捧着欠條就回去了。”

尤其是大唐對外征戰的年份,民部對錢財的支出扣得更嚴,生怕軍中要錢的時候調動不開。因而給不要緊的部門確實會打欠條,說以後補上,更別說還想額外領錢修衙署、置辦些傢俱,做些研種之事,那都是做夢。

“可王正卿出身佳,對這些官場事兒門兒清。民部若是晚給一天錢糧,他就能拿着一本佛經上民部坐一天,邊看邊念,直到民部官員受不了,把錢補給他爲止。”畢竟,王正卿是不幹活,有大把時間的,但民部可沒人能陪他耗。

“哦,還有一事,如今的吏部尚書、永寧郡公、魏王老師王珪王尚書,便是這位王正卿的堂叔。”

“有出身有靠山,民部見了他就頭疼,於是給司農寺的錢都不敢錯日子——近來司農寺爲了試種這棉花,用費便超了許多,還是晉王去民部說過話,這王正卿也堅持不懈去戶部吟詩,這才讓使費都順順當當進了司農寺。”

惹不起惹不起,給錢你走好不好,求求了。

“不單如此,王正卿還有個好處,他知道自己不懂農事,也從來不瞎指揮,凡事都讓吳少卿去辦。他除了坐鎮、要錢外,並不幹一點兒活。但這人也從來不搶功——京中人人都知道他不務農事只吟風弄月,就可知其爲人正派了。”

直接就斷絕家族給他撈政績:他不幹活人盡皆知,家裏長輩也沒臉出手給他弄點功。

姜沃連連點頭:那果然是她誤了,這位王正卿不光是風雅,更有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