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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媚娘選定的道((含5萬營養液加更)...) (1/2)

太子異行, 於次日清晨,便傳遍了九成宮。

媚娘聽聞後,雖也被太子的行爲大大震驚到了, 但還是更關心陶枳。見陶姑姑驚得面目雪白,第一回失手掉了筆, 似乎連喘氣都忘了, 生怕她一口氣憋住背過去,連忙上前安慰,並撫背順氣。

但哪怕媚娘再想要安慰陶枳,也說不出太子做的沒錯這樣的話來。

媚娘在這一瞬間跟姜沃的想法通連了起來:這實不是心理正常的人, 能幹出來的事兒啊!

昨夜袁天罡聽得沒錯,東宮依稀傳來的鼓角聲, 確實是突厥軍隊出兵時常用的破陣之律,與大唐軍伍鼓樂迥然有異。

不過並不是有突厥人夜留東宮,而是太子殿下找了上百個樂人,特意扮成突厥人的模樣, 又在院子裏搭建氈帳, 吹突厥鼓號, 搞角色扮演。

而姜沃看到的火光, 則是東宮的宮人們奉太子之命, 仿照着□□在草原上的習慣, 在院中籠起一個又一個的篝火堆,架起一口口大鍋煮羊烤肉。

而太子本人, 則穿上了突厥將領的衣裳,頭髮編成髮辮, 帶頭圍着篝火喫肉喝酒。

半夜搞s突厥化裝舞會的行爲,單拿出去已經算是驚人,太子跑不了一個‘貪樂無狀,行止殊異’的罪名。

但太子接下來的舉止才更讓人大跌眼鏡,根本想不到。反正孔穎達、張玄素等人第二日早上聽了太子所爲,都是當場嚎啕大哭,集體去二鳳皇帝面前辭職去了——

昨夜太子喝過酒喫過肉,就換上了突厥首領的衣裳,走到院中,然後……竟然開始躺下裝死。他仰面倒地哈哈大笑:“本王已死!已死!”

並且強烈按照突厥的喪儀來行,吩咐樂人們都騎上馬,圍繞他轉圈圈,邊轉邊哭他死的好慘。

剛剛還在奉命喝酒喫肉的樂人們,抓着手裏的烤羊腿:……

但太子發了話,他們只得上馬,然後小心翼翼勒住繮繩圍着太子轉圈,免得馬蹄真的踩到太子。

大概是樂人們騎馬轉圈圈太無趣,太子惱了起來,忽然翻身坐起,拿起一柄寒光泠泠的匕首就劃了自己的臉,劃出長長一條血痕。

然後帶着滿臉的血大笑道:“這天下有甚麼意思!我若做了天子,就舍了這天下,去阿史那思摩手下當一個將軍!”[1]

這話一出,再也沒有人敢陪他演下去了。

樂人、奴僕嚇得紛紛跪地,磕頭磕的蹦蹦響。

而聽到前頭鬧得太過不堪,只好趕過來的太子妃,聽到這句話,直接暈了過去。

太子滿臉是血,太子妃暈厥不醒——東宮亂作一團。這樣大的動靜,數百人圍觀的現場,再不能隱瞞,飛速的傳開來。

這不,一大早,所有人腦袋上都得了這麼一個晴天霹靂:太子扮作突厥人(兼突厥死人),不但以刀劃面破相,更說出要叛唐投戎的逆反之語來!

待張玄素孔穎達等人顫巍巍趕到二鳳皇帝殿前,準備進去哭着辭職的時候,發現裏頭已經有人在哭着請罪了。

這一早起來,阿史那思摩正在喫最愛的羊肉烤餅呢,就見親信闖門,還是連滾帶爬的那種。

他剛要開罵,就聽親信驚弓之鳥般說起了太子昨夜之事。

這次換阿史那思摩連滾帶爬一路狂奔了,跑的腿筋都要斷了才第一個跪在了皇帝跟前。

好壯一個漢子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

太子這是要害死他啊。

要知道他從□□降了二鳳皇帝后,那是真心的效忠皇帝和大唐,連姓都改了,在京中一向自稱李思摩的。誰提一句突厥舊事,叫他一聲阿史那思摩,他都要瞪起環眼,拿起砂鍋大的拳頭打人。

他自問何等赤膽忠心!如今他生是大唐皇帝的人,死也是大唐的精魂啊!

太子一句要投奔她,給他嚇完了。

真是恨得差點吐血,恨不得抓住太子搖晃:我跟你甚麼仇甚麼怨,你要投奔我!不,你哪是要投奔我,你是要我死啊!

只好立刻一頭磕進九成宮來,在二鳳皇帝跟前痛哭流涕,反覆陳情自己的忠心耿耿。

於是來晚一步的太子老師們,只好在外面等着第二波哭訴。

彼此望着對方難堪加難看的臉色,心中拿定同一個主意:這太子師傅,實在是不能當了!

然而還沒排上隊辭職,就聽殿內幾聲驚呼,尤其以阿史那思摩喊得響:“陛下!陛下!”

孔穎達等都是天子近臣,顧不得宣召這等流程了,生怕皇帝有個意外,連忙跑進去,見皇帝還端坐在御座上,才鬆了口氣。

原來是氣怒傷心交加的二鳳皇帝,方纔向後一張,險些暈過去。

好在皇帝久經沙場,意志力比旁人強許多。雖覺頭疼欲裂,兩眼發花,到底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只是臉色極差,鐵青中時不時還泛出氣血上湧的不祥紅紫來。

顯然是動了真怒,也是真的傷到了心身。

於是臣子們只好從哭着告太子的狀,變成哭着請陛下保重身子。

二鳳皇帝着實被傷到了。

哪怕太子要投奔吐蕃或是西突厥呢,起碼那些還是獨立的國家。但□□,可是他的手下敗將,已經被大唐滅掉了,此時空留着一個殼子,是完全的大唐屬國了。

承乾這意思,便是寧願投奔他的手下敗將,在人家手下做一個將領,也不願做自己的太子,繼承自己的江山嗎!

他這個皇帝做的如何且不說,這個父親做的何其失敗!

這孩子爲甚麼這樣恨他?就爲了一個男寵嗎?

皇帝不明白。

但做人父親就是這樣,孩子再令他傷心,也得替孩子收拾殘局。於是皇帝好言語安慰了阿史那思摩一番,給予了一筆賞賜,這才把大哭的番將給哄走了。之後又以傷感之語勸太子的師傅們,幾乎是請他們先不要辭官。

張玄素等人看着皇帝的臉色,別的想法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皇帝說甚麼應甚麼,只求他好好養病,可別氣出個好歹來。

說句大逆不道的:皇帝這會子一旦氣出大問題來,趕明兒太子登基,難道他們真的要改名叫唐突厥嗎?

皇帝見臣子們肯體諒他,這才稍微好過了一點。

然而好過了還沒有一個時辰,魏王李泰求見。

李泰自然是來‘勸慰’父皇的。

只是他心裏實在狂喜,面上又得做出傷痛狀,這表情就有點矛盾扭曲,在悲痛中時不時露出幾分掩蓋不住的喜色。落在二鳳皇帝眼裏,哪怕慈父濾鏡再重,也實在騙不了自己,二兒子是全爲了安慰自己,並且真的如他所說‘爲兄長擔憂’。

皇帝又添一層兒子們兄弟離心的傷感。

偏生李泰還捧着藥問道:“太子這般行事,外頭朝臣們極多非議,唉,儲君如此,也怪不得大臣們惶恐了。”然後小眼神期待望着父親,親親熱熱道:“爹爹要如何做?”

如何做?就差拱着他廢太子了!

選好的繼承人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而他悉心疼愛的兒子們又父子兄弟情分至此,二鳳皇帝到底沒撐住,當即嘔出一口血來。

李泰嚇得把藥碗都打了,連忙道:“父皇再生太子的氣,也要保重身體啊!”

皇帝不想再說話,只讓他退下。

太子荒唐,皇帝驟病。

一時整個九成宮衰氣連天,所有人都繃着一張麪皮。

*

這幾日來,太醫署和尚藥局忙的腳不沾地。

其實按說,太醫署原不該這麼忙的——這兩個醫藥機構,讓姜沃用現代的部門來解釋,便是衛生部與醫院的關係。

太醫署更像是國家衛健委,負責發表各種醫藥方面的政策,兼職開國家第一醫學院,培養些御用大夫出來。

而尚藥局纔是宮中真正的醫院,負責給宮中貴人們扶脈,製藥,養身等具體看病事。

所以皇帝生病,忙的該是尚藥局,誰料這回太醫署卻也被連着忙了起來——宮中妃嬪們一下子就潛心向醫道起來,各打發了心腹宮人前往太醫署借醫書,討教養身之術,把個太醫署煩的不得了。

哪怕知道這些娘娘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藉着他們表達對皇帝龍體的關切,但也是實在攪擾了他們的日常工作。

其實要醫書的人裏,也有真正潛心向學的。

比如媚娘。

*

“你再睡一會吧,你這次風寒,就打這勞累根上來的。”媚娘邊看醫書邊照料姜沃。

姜沃乖乖躺在牀上裹着被子,喝配方簡單的草藥茶。

有前世打底,她是很有養生經驗和養生信念的,對於保暖飲食上都十分注意。比如再愛美食也不貪多,比如哪怕還有事沒做完,睡前也會深呼吸屏去雜念,努力提高睡眠質量。

且還會保證自己的活動量,除了每日走路上下班外,還跟着袁天罡學一些道家吐息與鍛鍊身骨之法。

再加上系統給她將體質提到‘中人之體’,於是這幾年身體狀況一直很不錯。

這一回得了風寒,就像媚娘說的,是累着了。

近來姜沃多上了不少夜班,白日還要打疊精神去做太史局事務,應對各種來探問星象的朝臣親貴,實在是身心有些過載。

於是稍微出現咳嗽傷風的症狀後,姜沃不敢馬虎,趕緊請假休息。

正好李淳風也覺得,局勢太亂,徒弟自己頂着會太喫力。也就立馬親自出山,安排了弟子去休息,痛快批了五日假期。

姜沃全身心投入養病。

畢竟大唐有千好萬好,這醫藥水平是絕對不好——只看尚藥局內還有‘禁咒師’這一職業就可知了。

唸咒語治病還屬於當下的科學行爲呢!

之前姜沃親眼見到有宮女得了瘧疾(她觀察病症覺得是瘧疾,此時的名字卻是赤天風),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左右打擺子,後來更是高燒,燒的昏迷了起來。

她同屋人幫忙去尚藥局請大夫,尚藥局就派了禁咒婆來。那禁咒婆來看了一眼,就神叨叨畫了符唸了咒,接着把符在爐竈中燒掉,收集了一捧竈灰和符灰,調了一碗黑乎乎的水給那宮女餵了下去。

之後就告辭了,說等着竈王爺顯靈就行了。

姜沃:……確實是,這要能治好瘧疾,只能等神仙顯靈了!

這種治病方式,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

姜沃不知最高級別的二鳳皇帝得病,尚藥局的奉御會不會也這麼辦,但她知道,自己的級別得了重病估計也是這個待遇,於是非常珍愛自己,遠離疾病。

好在這宮裏宮女代代相傳,有些管用的簡單草藥方,一般風寒,喝點草藥都挺靈的。

畢竟風寒這種小毛病,最要緊的就是調養的好,不拖成重病久病入了肺腑。

見姜沃爲風寒精神緊張,小愛同學還特意安慰過她:因系統綁定一位宿主是有成本投入的,且投入還不算小,所以一般宿主身體都會得到強化,免得宿主‘非奪權性減員’,還沒開始爲系統謀取足夠的權力值便‘嘎’了。

姜沃這個‘中人之體’,在系統裏只是平平無奇的‘5’點。但其實比大唐人的平均體質好不少。

姜沃聞言放心不少。

系統這附加好處,就是姜沃最看重的。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萬萬沒有錯。

媚孃親自看着爐子,見上頭的藥好了,就倒出來,細細撇了沫子,給姜沃盛了一碗,看着她愁眉苦臉往下嚥。

直到檢查過姜沃都喝盡了,媚娘才道:“我給你放下簾子,你再睡一會兒。等我回來叫你。”

說着拿了片幹葉子夾在方纔看的醫書裏,準備起身出門散散心,也讓姜沃好生歇着。

姜沃一時睡不着,就把這本媚娘從太醫署借來的這本《集驗方》拿過來看。

這本書很薄,也很大路貨色——實在是好的都被娘娘們借走了。這裏頭只有些家常土方子。

姜沃很快翻完了,順便錄入系統中收藏起來。

看完後才閉目養神——旁的妃嬪,上到韋貴妃下到未蒙召面聖的才人們,學習醫術都是爲了討皇帝的好,但武姐姐並不是如此。

媚娘昨夜也住在宮正司守着她,在外間看醫書到深夜。姜沃迷迷糊糊起來問她怎麼還不睡,媚娘就道:“多學點醫道總是好的,有此技傍身,將來到了感業寺,那些姑子們待我也敬重些。”

當時就把姜沃的睡意都弄沒了。

媚娘一貫是比別人聰慧而看的清楚的。

想來她已經明瞭,經此一事,皇帝的心思更不會落在後宮上了——只叫這些不省心的兒子們就給弄碎了心。

四年前,她尚且會莽到皇帝跟前去露臉,此番卻不會去皇帝跟前討好了。

媚娘言辭間,也甚不看好那些準備拿醫道去博聖寵的人。

就皇帝目前的心情狀況,絕對是發怒的龍,閒人勿擾狀態。

武姐姐這是在安排去感業寺的後路了嗎?

*

我要認命,將來去感業寺了卻半生嗎?

媚娘想的比姜沃還要更冷靜客觀。

畢竟妃嬪入宮後,會有‘專業知識’豐富的醫婆來講解男女之道。讓妃嬪瞭解,侍寢與生孩子是甚麼過程。在沒有生理衛生知識教育課的當下,許多姑娘真是出嫁前才知道,怎麼樣的流程才能生下孩子。

不諳世事的閨閣姑娘,許多真以爲男女單獨呆在一個牀上就能有小孩呢。就連很多沒侍寢過的年輕嬪妃,若是內心羞澀,沒有好好學入宮時的‘男女之道’,說不得也以爲只要被皇上召見過,就總會有孩子。

但媚娘學甚麼都很認真,也正因具備了‘專業知識’,媚娘才越發清楚的知道,能面聖跟得寵之間是一道鴻溝,能得寵跟能有子嗣之間又是一道鴻溝。

皇帝年紀越大,這道鴻溝就越大。

只看徐婕妤得寵三年也沒有子嗣就可知了。

而這次爲了太子荒唐之事,聖人又氣的吐了血……

其實媚娘一直是個自信甚至有點自傲的人,哪怕一直不得寵,她也從沒覺得自己有甚麼不好。可是,她也得承認,她本人固然是很好的,但運道不好也枉然。

將來大半生又該如何?

等媚娘停下腳步的時候,發覺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獸苑門口。

她眼明心亮,已經看到馬場旁一座觀亭外,站着一個頗眼熟的小宦官。

是晉王身邊人。

按說,不知道撞上也就罷了,一旦知道了晉王在內,爲了避嫌,她應該立刻走開,下回再來看小九的。

然而媚娘在門口只猶豫了一息,就走了進去。

這一刻她心裏想起的,是她見到聞名掖庭的崔郎那一天。雖然她之後只與人談論起崔郎的樣貌,似乎那天全部注意力都在崔郎身上——但她心裏其實對晉王印象更深刻些。

那是她第一回見到晉王。

她分明看見了晉王望着她縱馬時,眼裏的驚豔之色。

*

媚娘進獸苑後,只當沒看到亭子裏有人,徑直奔小猞猁去了。與往常一樣,在籠前蹲下,輕輕揉着猞猁的尖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