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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279 番外十二 大嬴政的夢(完) (1/2)

年老後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的秦始皇終於心情好了幾月。

衆人還沒有習慣陰晴不定的皇帝變得好相處時,秦始皇的臉又沉了起來。

扶蘇詢問君父爲何心情不好。

秦始皇沒有回答,只是說要去太上皇陵墓行宮住一陣子。

扶蘇擔心秦始皇年老,也同行伴駕,把朝廷暫時搬到了行宮。

他每日親自侍奉秦始皇起居,還要完成秦始皇給他安排的政務。那忙碌的模樣,讓蒙毅有些眼花,彷彿看到了年輕的秦始皇。

他再次欣慰。太子終於越來越像君上了。

蒙毅鬆了一口氣。以太子的成長速度,他或許不用擔心蒙家綁在太子這條船上會覆滅。

他這口氣還沒松多久,秦始皇時隔許久,又問他“假設”了。

王賁已經去世,現在承受這個痛苦的,只有蒙毅。

蒙毅想了想還能不能拉人入坑,但最終還是搖搖頭,自己咬牙撐住了。

如果皇帝信任誰,就會自己叫那人來,自己不能越俎代庖,自作聰明。

秦始皇將自己夢境中看到的事告知蒙毅。

蒙毅被嚇壞了。

甚麼叫快當秦始皇又放棄秦始皇?而且爲甚麼又是太上皇?君上你編故事,能不能別總編排太上皇?!

蒙毅很想說“皇帝之事,臣真不知道”,但他發覺了這位在別人面前一直頂天立地,巋然不動的皇帝,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隱藏不住的困惑和難受。

蒙毅不知道爲何皇帝會爲一個“假設”的故事陷入迷茫,好像他真的親眼見到了這些事發生一樣。

但他看見自己的君主如此,想要敷衍的話到了嘴邊,就說不出口了。

“君上,你不是已經在故事中說了原因嗎?”蒙毅咬牙揭穿了秦始皇的自欺欺人,“太上皇放棄當秦始皇,就是爲了讓秦朝治理天下時更容易,只是因爲這個。”

秦始皇迷茫道:“只是因爲這個,就可以放棄不世之偉業?”

蒙毅道:“故事裏的太上皇認爲,可以。”

秦始皇沉默。

他還能說甚麼?還能質疑甚麼?唯有沉默。

嬴政有些不敢入夢了。

可入夢不以他的意志爲轉移。

他只能祈禱,君父的身體能撐住。連夢境中的嬴小政都從了不孝子變成了孝順的兒子,每次入夢都會嘀咕幾句君父的身體。

秦始皇我不當了,君父你可千萬別有事。

君父,政兒……求你。

一月過去,兩月過去。

嬴政一直住在行宮,住了兩個多月,就像是太上皇剛死時一樣。

旱災來了。

蝗災來了。

連五國聯軍都來了。

這天下明明都在受災,卻好像只有大秦在受災似的。

嬴政多少次想開口問另一個世界的君父,這值得嗎?

夢境中的嬴小政卻從未對君父的決定有任何疑惑。他就像是完全理解了君父的內心,也完全認可君父的選擇。

但嬴政不能理解,不能認可。

爲了所謂的“更好治理”,不僅放棄統一天下的偉業,還生生把自己熬得油盡燈枯。

這是國君嗎?怎麼會有這樣的國君?他所學到的國君從不是這樣。

夢境中所有事嬴政都無法再投入注意力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另一個君父的身體上。

天災兵禍終於過去,君父終於能休息。

他卻不肯休息。

前兩任秦王都會在這時候退位,他卻死死地攥緊權力。

秦王子楚是如此熱愛權力。

只要他還能睜眼,他就必須是大權獨攬的秦王。

“那爲何君父你還要放棄當秦始皇,爲他人鋪路?”

嬴政仍舊不明白。

他看着秦王子楚在秦王之位上閉上雙眼,看着嬴小政在現實和夢境中都哭得不省人事。

秦始皇再次大興土木。

他以原本建造仙城和仙宮的材料,改建新的陵墓。

太上皇既然爲“皇”,陵墓當與“王”不同。他將重新爲君父建陵墓,將君父遷徙到新的皇陵中。

他沒有要求時限,不害農耕。

他這輩子修不完,扶蘇會接着修。他囑咐了扶蘇,將太上皇移陵,只移太上皇的陵。

對另一個世界君父的佩服,他投射在了自己的君父身上。

嬴政仍舊不明白。不,他明白了,只是不理解。

但他試圖去理解。

曾大父教他不懼死亡,大父教他何爲真正的休養生息,而君父教導他的是剋制欲|望,甘願爲後代奉獻的無私。

他做不到,但他已經老了,就算再想建立甚麼豐功偉業也沒有時間了。

所以他必須學。

即使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君父,政兒真的不懂啊。”嬴政將酒灑在地上,苦笑道,“我的君父,或許也不懂吧。”

我沒有舅父。

我的君父,也沒有舅父那樣的好友。

……

秦王子楚駕崩後,嬴政對夢境的發展就喪失了許多興趣。

他隱約生出預感,當那個世界的嬴政成爲秦始皇時,夢境的聯繫就會斷開了。

另一個嬴政打天下的過程或許比自己更容易,但沒甚麼可看的。

看嬴小政炫耀嗎?

嬴小政最初叫自己“另一個我”,然後叫“大政”,現在都非常散漫和不敬地叫“老政”了。

嬴政真的不想見到嬴小政那副炫耀的嘴臉。

給我一個舅父舅母,再讓舅父把他的豪華親友團拉來,我也如此順利。

你炫耀甚麼?囂張甚麼?又不是你的能力。

你不過是奮六世之餘烈,得長輩之餘蔭。如我這等靠着自己統一天下,才叫真正的實力。

“老政啊,我大秦名將太多,剩下的國家太少,功勞不夠分啊,愁。”

“老政啊,我真的不是欺負王翦老將軍。你看他這不是起步晚了,被老師分了功勞嗎?等我當了秦始皇,肯定給他封侯!詔書我都寫好了,就等着登基!”

“唉,統一天下容易,治理天下難。誰能想統一天下的進程居然這麼快?我都還沒做好治理天下的心理準備呢。”

嬴政想一拳揍到那個炫耀個不停的嬴小政臉上。

“如果君父再有十年時間……”嬴小政炫耀完後,臉上歡欣的神情淡去,“我肩上的擔子真的很重,我怕對不起曾大父、大父和君父的隱忍和付出。我真的怕。”

嬴政看着嬴小政臉上的焦慮,深深嘆了口氣。

即使有舅父在,嬴小政也不會將所有薄弱的一面都顯露出來,只會留在夢境中對自己傾訴。

不同的嬴政,同樣的帝王,同樣的……

“秦王繞柱?秦王卸甲?”嬴政滿頭問號。

那個在朝堂上不準其他人插手,獨自力戰刺客的傻子是誰?

朕不承認這是嬴政!嬴小政你給朕改名!

嬴政雙手抱着頭,就像是一個頹廢的老漢。

丟臉啊。爲甚麼會有嬴小政這樣的嬴政?所有世界嬴政的臉都被嬴小政丟盡了!

嬴政咬牙切齒罵嬴小政活該當了秦王還被舅父揍。

如果扶蘇是這樣的人,他早就把扶蘇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看了嬴小政,他覺得扶蘇都變得不令人頭疼了!

然後……

【“你知道趙高和李斯矯詔胡亥繼位嗎?”

“你知道你最寵愛的胡亥殘殺你的兒女嗎?”】

嬴政驚恐萬分。

舅父居然有未來的“記憶”?原來朕的未來竟然如此?

【“你知道爲了掩蓋屍臭,你被鮑魚醃入味,後世寫詩笑話你‘嬴政梓棺費鮑魚’嗎?”

“你死後三年秦朝就亡啦!就亡啦!就亡啦!”】

嬴政忍耐。

【“嬴政梓棺費鮑魚!秦一世就亡啦!就亡啦!”】

忍、忍耐。

【“老政的大秦亡啦!亡啦!全亡啦!”】

嬴政:“嬴小政!朕殺了你!”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今日秦始皇達成了“我要殺我自己”的成就。

……

包括太子扶蘇在內的大秦朝臣戰戰兢兢跪了一地。

暴怒的秦始皇就像是他之前還未被方士騙那樣,重新變成了“暴君”。

起因是秦始皇查到了中車府令趙高與朝堂多位重臣相勾連,試圖擁立公子胡亥爲太子,禍亂朝政。

這事查出的時候,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趙高不過是宮奴出身的下賤之人,皇帝將他提拔到朝中重臣的地位,他不僅不感恩戴德肝腦塗地,還以臣身妄圖染指大秦繼承人的廢立?!他甚至還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已經發展出了這麼龐大的勢力?!

這燈下黑,也太恐怖了些。

“扶蘇,你要保李斯?!”秦始皇咬牙切齒。

太子扶蘇的額頭已經叩出了血痕:“李斯雖與趙高有來往,但已經查明李斯並未與趙高合謀做任何事。他一直忠於君父,沒有背叛君父!請君父三思!”

秦始皇雙手握緊。

是啊,是啊!李斯不僅現在還是朕的大忠臣,哪怕在朕死的前一刻,他都沒有背叛朕。

可就是在朕剛剛一死,他就背叛了朕。

嬴政梓棺費鮑魚,嬴政梓棺費鮑魚……

哈!他和趙高居然將朕的屍身和臭鹹魚放在一起,朕的一世英名,居然毀在了兩個宵小手中!

秦始皇按住頭,扶蘇急促的聲音和嬴小政“嬴政梓棺費鮑魚”的聲音交織在耳邊,讓他腦袋脹疼得厲害。

他知道扶蘇說得對。

論跡不論心,且無論李斯現在論跡論心都沒有背叛他。

而且李斯現在手中還有很多要事要做。現在大秦正在修改《秦律》,減少一些繁瑣害民的律令。

這件事只有李斯有本事做好。

若殺掉李斯,不僅無故冤殺功臣會讓其他大臣寒心,更會拖慢大秦轉向的速度。

現在大秦從急速前行變成休養生息已經處處兇險,幾乎在懸崖上行走。一處小小的動盪,就會讓大秦從懸崖上掉落。

何況一世而亡,一世而亡……

按照舅父的“預言”,他本該今年死在巡遊途中,死在趙武靈王餓死的沙丘行宮中。

現在他雖然沒有巡遊,身體也還成。但誰知道會不會如“預言”那樣“暴卒”?

他不是緩慢病逝,也不是受傷,而是“暴卒”啊。

三年後大秦就亡了。三年!只有三年!

“赦,李斯。”秦始皇手扶着額頭,面容猙獰扭曲,幾乎從牙縫中擠出這三個字。

然後,他像是用盡了力氣,眼前一黑。

嬴政咬破了嘴脣,用疼痛勉強喚回了意識。

他不能倒下。

三年,還有三年。他至少要把這三年活完,改變大秦的結局。

沒有舅父,沒有長輩,沒有人手把手扶着他,他也是大秦的皇帝,是秦始皇,是這天下的主人!

“謝君父!”額頭流血的扶蘇抬起頭,“君父英明!”

“君上英明!”

衆臣皆鬆了一口氣。

趙高五馬分屍。

死前,他本在喊冤枉。見沒人理睬他,他癲狂大笑,笑罵秦始皇愚蠢,他差點就達成目的。

甚麼皇帝,不過如此,不過如此!

嬴政沒有去看趙高,扶蘇去看了。

他很憤怒地問趙高,君父對趙高如此好,趙高爲何要背叛君父。

趙高呸了一聲:“我的權勢地位是我靠着自己努力往上爬得到的,他被我討好,所以給了我東西,是我應得的!”

扶蘇差點沒忍住抽劍把趙高砍死。

若不是內侍李左車死死拉住他,勸他別衝動,否則就讓趙高逃離五馬分屍,扶蘇才忍了下來。

咸陽局勢大亂,蒙恬將軍隊交給了王賁之子王離,匆匆回到咸陽。

他到咸陽宮時,蒙毅正站在緊閉的宮門前,如無頭蒼蠅一樣亂轉。

“兄長!”蒙毅迎上來,“快勸勸君上,君上非要給我一人封侯!”

蒙恬傻眼:“啊?這不是好事嗎?”

“好甚麼好?!”蒙毅伸手給了突然變蠢的兄長腦袋一下,“蒙家權勢已經到頂了,就算要封侯,也不該是這一代!”

“我真覺得我的功勞足夠……行行行,不夠不夠,遠遠不夠!”蒙恬躲過弟弟的手,“我去勸君上收回……”

“不用勸了,朕收回。”秦始皇推開門,從宮殿裏走出來。

蒙毅和蒙恬立刻跪下:“謝君上!”

秦始皇低頭看着他最信任的蒙家兩兄弟。

被胡亥和趙高最先逼死的大秦重臣。

他說要封侯,並不是因“預言”而補償他們,而是試探。

哪怕他知道“預言”,但趙高和李斯的背叛,還是讓秦始皇忍不住出手試探了這兩人。

雖然他現在試探出了蒙恬還是那麼沒心沒肺,蒙毅還是那般小心謹慎,他們都對自己很忠誠,但秦始皇內心仍舊難以平靜。

李斯現在也沒有背叛自己,也同樣謹小慎微,但李斯仍舊做出了那等混賬事。

如果當時在自己身邊的是蒙恬和蒙毅,他們會如何做?

秦始皇其實理智上知道,以蒙恬和蒙毅的性格,以蒙家在大秦的權勢,無論是扶蘇還是哪位秦公子正常繼位,他們的地位都不會動搖,所以沒可能背叛自己。

但他又想,如果將蒙恬和蒙毅置於李斯和趙高的地位呢?

很不理智的猜忌,但他難以抑制自己的猜忌。

之前他還能靠着夢境來緩解心中的負面情緒,但現在夢境也快結束了。

就在今日,他剛午睡的時候,夢境破碎了。

嬴小政登基成爲秦始皇。他做了多年的夢結束了。

結束了。

無論是嬴小政,還是舅父,還是那些長輩和忠臣都不是自己的。他連自欺欺人喘口氣的地方都沒有了。

秦始皇本不應該如此軟弱。

如果夢境正常結束,他本來應該淡然地接受,然後繼續自己孤家寡人的帝王人生。

但爲何是胡亥、趙高和李斯?

秦始皇沒有去見趙高。

趙高忘恩負義沒有傷到他。他任用小人,被小人啄了眼,是他自己識人不清。

秦始皇去見了被幽禁的胡亥。

他問胡亥,假稱是趙高說的,胡亥……胡亥真的痛恨所有兄弟姐妹嗎?爲何啊?那些兄弟姐妹不都對胡亥不錯嗎?

得知自己將被貶爲庶人,遠遠流放的胡亥先是痛哭流涕求秦始皇饒恕。

當他知道結局不可更改後,胡亥第一次在秦始皇面前露出了自己陰暗暴虐的本性。

“哈?對我不錯?”

“君父,你當我不知道,你對我好,是像對園圃裏的珍獸小崽子一樣的好嗎?”

“你當我不知道,我是唯一在出生的時候就被剔除了王位繼承人可能性的秦公子?”

“連秦王都不能當,我是甚麼秦公子啊?哈哈哈哈,那些所謂的兄弟姐妹爲甚麼對我不錯?因爲他們根本沒有把我當成秦公子!”

“有的人無視我,有的人拉攏我,更噁心的人,還有人憐惜我?!”

“你知道每次我看到他們那副嘴臉的時候,有多想把它們全部撕爛嗎!”

“若我當了秦王,我定要把他們全部殘忍的殺死,碾碎,我要……啊!”

秦始皇沒聽下去,一巴掌把胡亥扇倒在地。

他的兒子不僅是怨恨其他兄弟姐妹,更是怨恨他啊!

他以爲獨獨在這個兒子面前只是親父,但這個被他寵溺長大的少子卻視他爲敵寇!

哈、哈!

秦始皇內心混亂,連正常感情似乎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