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行駛的海輪激起的浪花拍打着船舷,一線褐色的煙霧飄過夕陽西下的天空,海鷗繞着船隻飛舞着,陸地已經已然在望了。
張學道站在留裏克號的船尾,靜靜的一個人沉思着,從莫斯科做火車來到海參崴,然後坐船到上海,行程的大半已經過去,祖國已經近在咫尺,但是爲甚麼自己的心緒還是靜不下來呢?是近鄉情怯,還是熱血未泯,是爲了眼前正如火如荼的紅色革命,抑或是自己前途未卜的命運?
張學道嘆了口氣,無意識的在船舷來回的踱着步,是啊,自己作爲一個既可以說得上是幸運,又可以說得上是倒黴的穿越者,回到這個可以說最黑暗的時代能做的簡直是微乎其微。
前世的自己,雖然勉強是一流大學的高材生,除了一點歷史軍事的愛好,問題是他學的生物,這也許還有點用,但是大學之後他做了十年的外貿,早就把當年的那些知識忘得差不多了,更不要說機械科技藝術之類的穿越必殺技一個都不懂,怎麼就穿越了呢。
不過就是籍着這一點的歷史軍事知識,張學道爲自己在這個黎明前最黑暗的年代找到了一條可行之路,也是他認可的最可以發揮個人長處,並且實現政治理想和抱負的可行之路。
前世的自己,是一個八零後,完整經歷了夏國的滄桑鉅變。張學道記得很清楚,小時候他的家庭條件十分艱苦,只有逢年過節或者別人有喜事請客,他纔可以喫上肉。
而節儉的父母蒸一個水蒸蛋,往往要分成兩餐給他喫;爲了不讓他買零食,告訴他油條都是臭的,每一次賣油條的大嫂經過門口時,他都會罵臭大油條。
到了上學時,家裏的條件慢慢好了一些,原來漏雨的房子也變成了四間大瓦房,爲了買到計劃內的鋼筋,父親找到了隔壁縣的舅舅才解決了鋼材問題。
等到自己到了大一時,父親卻突然病倒了,等他回到家中時,父親已經病得不成人形,就在過年期間告別了人世,這件事成爲了一家人一輩子的傷口,原因很簡單,父親病倒時根本沒有做手術,最後一年他眼睜睜的在等死。
父親之所以沒有做手術,一來是農村老伯生病都在拖,等實在拖不住了,也已經病入膏肓了;而之所以沒有搏一把,也是因爲他和弟弟需要讀書,根本沒錢做手術,而那個時候已經是新世紀了……
等到自己工作時,他才發現生物專業是那個時代的四大坑之一,他不得不從零開始,做起了外貿,其後的十年他混得也不是很好,只不過他運氣還不錯,相親認識了一個賢惠的妻子,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算是在城市中站穩腳跟了……
然後突然有一天,他來到了這個世界,非常突然,既沒有車禍,也沒有迷霧,甚麼都沒有,他是靈魂的穿越,附身到這名叫作張學道的年輕學生身上,這一年是1925年,張學道十七歲。
因爲一場反帝愛國運動,張學道被巡警打中了頭部,負傷之後一直昏迷不醒,等到三天之後,張學道重新睜開了眼睛,自己已經來到了民國。
傷感想念妻兒之餘,張學道常常在想,也許是自己在網絡上怨天尤人太多,所以老天爺要懲罰他,讓他知道人間還有十八層地獄;但老天爺同時也理解他的不滿,所以給了他難得的上升機會,就看他敢不敢拼命了。
張學道的祖輩是淮軍後裔,靠着戰爭的掠奪發家,然後在老家買了一大堆的田地。當然了,子孫學壞也是必然的,到了張學道出生時,廬州張家已經衰落,家族的主枝已經搬到了吳州,據說還有五位姐妹花,也不知道真假。
張學道是家族的偏房後人,雖然家產分的不多,張學道的父親自然還可以享受富貴,不過大煙吸多了,這位紈絝子弟自然早早就病死了。
鑑於其父的教訓,張學道的母親對這個小兒子管束非常厲害,張學道從小就十分聰明,然後就讀於安徽最著名的蕪湖聖雅閣中學。
在校期間,張學道成績很好,可能是從小被管束慣了,也可能是少年熱血,這個年輕人性格相當活躍,自然也成爲了這一起反帝愛國運動的主角,結果被巡警狠狠得敲了一棍子,還被學校開除了學籍。
當然了,吃了這麼大的苦頭並不是沒有收穫,他的同學正是黨早期的領導人之一王嘉祥,養病期間,王嘉祥多次來看望張學道,在張學道有意靠近之下,兩人成爲了至交好友。
八月份病好的張學道不顧母親的阻攔,和王嘉祥一起來到了上海大學附中部學習,王嘉祥擔任學生會主席,張學道是學生會幹事,九月,兩人一起加入共青團,而到了冬天,兩名年輕人一同前往蘇俄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從此開始了一個革命家的人生。
到了1926年,鋼鐵同志和托洛茨基圍繞着夏國革命問題產生了重大分歧,矛盾不斷激化。中山艦事件之後,兩人先後登上中山大學的講臺,就夏國環太黨(,環化瓜氨酸多肽,知道的都懂)是否應該退出國民黨問題進行激烈的辯論,並回答中大學生的提問。
剛剛來到蘇俄不久,正在苦學俄語的張學道異常活躍,在提問時,他堅決得站在鋼鐵同志一邊,
猛烈抨擊托洛茨基,即便是兩人對夏國革命具體問題都缺乏深入的瞭解,只會僵化的搬用理論,張學道仍然無比堅決得站在鋼鐵同志一邊。
而大革命失敗之後,有了一定俄文底子之後的張學道竟然公開在中大貼出了大字報,抨擊托洛茨基和支持托洛茨基的中大校長,認爲正是他們的錯誤指導造成了夏國革命的重大挫折,而在其後不久,當時那個不修邊幅的波蘭人校長就永遠得消失在校園當中。
除了堅決站在鋼鐵同志一邊,張學道還非常認真的學習鋼鐵同志的講話精神,將他的所有講話都抄錄下來,想盡辦法背誦下來,凡是需要辯論了,他都會用鋼鐵同志的講話精神作爲自己的指導綱領,看起來他是鋼鐵同志的堅定擁護者。
另外張學道還十分堅決得向中大副校長和後來的校長米夫靠攏,即便這位二十多歲的校長很不得人心,當然了張學道並沒有他的老鄉,另外一位同學陳紹宇那麼受米夫的器重,所以在米夫率領聯共工作小組訪問夏國,出席五大時,帶得只是陳紹宇,而不是張學道,當然這也跟張學道太年輕有關係。
而在1927年夏天的浙江同學會事件當中,平時除了對鋼鐵同志異常尊重以外,寡言慎行的張學道雖然站在了老鄉一邊,認爲確實存在浙江同學會事件,但關於這些同學應該如何處理,張學道比較寬厚,認爲都是自己的同志,批評教育即可,沒有必要開除學籍。
因此張學道被陳紹宇責罵了一頓,指責他根本不懂革命鬥爭的殘酷性,只不過考慮到他不到二十歲,又是老鄉,平時對他也很尊重,陳紹宇也只是罵罵而已,並沒有給他戴上調和主義的帽子。
而到了1928年,夏國環太黨六中全會召開時,年滿二十歲、俄語功底好的張學道轉正爲環太黨黨員,同時被抽調到六大籌備組工作,負責材料翻譯等工作。
開會時,張學道才知道,他們翻譯的材料是中山大學的教授依據國際和鋼鐵同志的指示,擬定的六大決議和文件,也就是說,他竟然比當時黨的核心層還先看到六大文件,自此之後,張學道對鋼鐵同志的追捧就更加厲害了。
六屆一中全會後,中大增辦了一個特別班,輪訓黨內高級幹部,張學道主動請求成爲這個班的翻譯,張學道對當時來到莫斯科的老同志非常尊重,在生活上幫了他們很多的忙,翻譯之餘,他還每天向他們打聽國內的情況,增加自己的見識。
而到了1929年三月,老鄉陳紹宇帶着米夫改造夏國環太黨的厚望回國,二十一歲的張學道也被要求一起回國,於是乎,張學道只好含淚告別了自己的師兄王嘉祥,和這位老鄉一起回國。
一路上兩人享受的是蘇共中央委員和夏國中央局委員的待遇,坐得是頭等車廂,兩個一個小包間,而在海參崴換輪船時,兩人坐得都是二等艙。
對於這樣的特殊待遇,張學道一路上都十分不安,幾次主動向蘇俄工作人員要求調換到次一等的位置,不過都被拒絕了。
陳紹宇則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他躊躇滿志得安慰張學道,“我們是國際直接派來的,國際東方部派我們回去不是做普通工作,而是要做領導工作,這樣的待遇不是應該得嗎?你又有甚麼好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