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死了麼？
意識朦朧之際，簡雲臺奮力想睜開眼，隱隱約約看見不遠處有朦朧熒光。
是蓮池，他再一次看見了蓮池！
簡雲臺心中一熱，拼命撐着手臂爬起來，踉蹌向蓮池走去。
上次在服裝店裏快餓死的時候，他也看見了蓮池。然而當時的他無論怎樣賣力，都無法靠近蓮池半步，這一次卻很輕鬆。
“難道是我現在距離死亡更近了？或者說，我很有可能已經死了？”
腦海中浮現這種可能性，簡雲臺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湊近一看。
蓮池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大，它更像是一個小溫泉一般，藍盈盈的水上有白氣騰繞。螢火蟲在白氣中穿梭舞蹈，在水面上嬉戲，又停靠在池中唯一落腳點——黑蓮花。
奇怪的是，這株黑蓮快死了。
它的花瓣蔫蔫，邊緣泛着不正常的黴黃色。乍一眼看過去，像是一個蒼蒼白髮的暮年老人端坐在蓮池中，渾身精氣神都被抽走，只留下一個黑蓮花的形。
簡雲臺將目光投向黑蓮旁邊。
這兒還有一株紅蓮小花苞。
它太小了，小到簡雲臺差點沒看見。
紅蓮花苞顯得精神許多，驕傲地挺直杆杆，根部在水底下吐泡泡。
簡雲臺不由自主伸出手，指尖在紅蓮花苞上游離，又在根莖上環繞。
紅蓮友好地蹭了蹭他的手，像一個稚嫩小獸在撒嬌一般。簡雲臺心底的顧慮突然就一掃而空，垂眸笑了笑。
就在這時候，異變突生！
水底突然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將簡雲臺的手向下拽。只是幾秒鐘的時間，簡雲臺身體前傾，整個左臂都已經沒入水中。
“！！！”他驚了一瞬，極力想要掙脫開來，卻怎麼也抗不過水底那寸蠻勁。
水花四濺，蓮花擺動。
不一會，他整個上半身都已經泡在水裏，只能艱難地仰着頭偷取新鮮空氣。
然而這並沒有甚麼作用，肉眼可見，他正在一點、一點的，沒入池中。
※※
副本中。
塵土四起，垂楊柳枝條飛舞，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又一個深坑。
蔣玖從車窗裏爬出來，手上拎着一條鐵棍，獰笑吼着：“我要你們給我哥償命！”
胖子看都沒看他，焦急解下安全帶，跑到垂楊柳根邊。
簡雲臺被這顆垂楊柳的枝條刺穿了。
“金金變大，快救救大膽兒！”
胖子嘶吼着拖拽着柳條，又擰又扯，最後直接上嘴咬。金金在一旁嗚咽叫，身形抽張，獠牙狠狠一口咬上。
一人一獸像土撥鼠一般，合力將柳條啃的搖搖晃晃。簡雲臺的身體像隨風漂浮的蜉蝣，跟着柳條晃盪，身下凝聚血窪。
“胖爺你以後就是我恩人！我老婆還有救嗎？”有直播間觀衆竄到胖子這邊，傷心不已，“老婆心跳都已經停了嗚嗚嗚……”
觀衆焦心看着屏幕，恨不得進入副本幫胖子啃斷這該死的柳條。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於——
柳條斷了！
簡雲臺從半空跌落，狠狠摔在血窪中。在衆人焦急的目光中，他還是一動不動。
而這時，研究院欄門處傳來某玩家的大叫聲，“只剩二十張工作證了，你們快點！”
林蔭道上有些分神的玩家們頓時驚醒……現在不是看熱鬧的時候啊啊啊啊！
他們拔足狂奔，躲避柳條錘擊。
就這樣一個又一個從簡雲臺身邊經過，原本靠後的玩家們全部超過了他。
薛少爺現在大腦都當機了，下意識跟着玩家跑了幾步。
後方傳來胖子的臭罵聲。
胖子應該是氣急了，直接喊出了他的本名，“薛富貴！你還有沒有良心？簡大膽這兩天對你怎麼樣，你心裏沒點逼數嗎？！”
薛少爺眼睛通紅，僵硬地回頭看了眼，哪知正好和蔣玖殺氣騰騰的眼神對上。
他驚懼到猛地一激靈……老天啊，現在不跑，下一個死的就是他啊！
薛少爺咬牙別過頭，向研究所跑去。
“……”胖子罵了句髒話，不再管薛少爺。
他皺眉看向簡雲臺，當務之急，是把後者從林蔭道正中央挪到邊上。
兩排垂楊柳並不是全範圍攻擊，每一株柳樹下有大約方圓四米的地方，算作中空地帶。因柳條是個拋物線的成長趨勢，它無法內折打到自己的根部，所以這裏非常安全。
雖說如此，但胖子束手無策。
他幾次想衝上去，但次次都被空中飛舞的柳條逼退，只能原地乾着急。
“薛少爺是個聰明人，你卻是蠢人。姓簡的已經死了，你看不出來嗎？”蔣玖和胖子站在同一個中空地帶，但他沒有貿然攻擊，而是得意站在原地，似乎在欣賞。
他在欣賞賤民們垂死掙扎的模樣。
胖子心中怒氣蹭蹭上漲，正要說話，這時候對面垂楊柳忽然高高揚起數道柳條。
看這個架勢，這些柳條都是衝着簡雲臺而去。若是真讓其刺中，那簡雲臺就算有十條命，也逃不過這一擊啊。
“！！！”胖子頓時慌了。
直播間觀衆們幾乎要窒息，許多人忍不住湊近屏幕，差點尖叫出聲。
彈幕上一片焦心：“胖爺快點啊！”
胖子喝了一聲，想要一鼓作氣地衝上去。蔣玖哪能眼睜睜看着，當即上前幾步死死拖住胖子，不讓他去救人。
胖子怒喝：“放手！”
“你就在這裏看着他再死一次！”蔣玖冷笑揚高音調，眼中閃過濃濃的怨毒。
嗖——
數道柳條揮下。
胖子眼眶通紅，直播間觀衆們也不忍再看，紛紛傷心地別過眼睛。
就在所有人以爲事情已成定局時，遠處有白光閃爍，兩米、三米的逼近。
“啊啊啊啊這一定是我這輩子做過最蠢的事情！！！”薛少爺瞬移而來，千鈞一髮之際從柳條下帶走簡雲臺。
不會說髒話的他還是崩潰喊出髒話，“媽的！簡雲臺你這回欠我一百個人情，你要是死了，我就白回來了！！！”
直播間觀衆大喜，滿屏彈幕飛過：
“靠，好刺激，他們差點被串一起。”
“嗚嗚嗚嗚薛少爺你好爭氣，我以前不該叫你傻兒子，你是聰明兒子！”
“我的小心臟突突跳，快快快看看老婆，我好擔心老婆啊，他直播間還是黑屏。”
薛少爺瞬移到胖子身邊，臂彎摟着簡雲臺的肩膀，手上全是血。
“他沒呼吸了。”薛少爺手足無措將簡雲臺放平，喊道：“胖爺，他這種情況怎麼急救啊？心臟復甦？海姆立克急救法？還是人工呼吸或者掐人中？”
“掐你妹的人中！”胖子直接被他問到無語，“試試心臟復甦。”
蔣玖冷笑看這兩人，心中滿是嘲諷。
“簡雲臺的死只是開始。別急，很快我就送你們倆去地底下見他。”
說着，蔣玖提棍逼近簡雲臺。金金像是被觸犯逆鱗一般，渾身金毛倒豎，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威脅聲。
蔣玖腳步一頓，狠狠皺眉。
他是個靈祟，就算眼前三人死的死廢的廢，那他也打不過這三人。
恰好這時，耳邊傳來電子音：
【STEP1前往研究所】
【很遺憾地通知您任務失敗，您失去了十天生存時間獎勵。】
林蔭道上瞬間傳來數聲怒罵，沒來得及進研究所的玩家們臉色十分難看。
蔣玖不僅沒有怒，反倒還欣喜：他的機會來了，真是瞌睡了就送來枕頭啊！
“所有人聽着，我是一個靈祟。”蔣玖抬高音量，有數道視線朝他看來。他左手治癒自己胳膊上的擦傷，以證實所言不虛。
又開口道：“我和這兩人有仇，還有這隻死貓。誰能拿到他們其中任何人的頭，出了副本後我免費給你治療，終身有效！”
“……！！！”胖子猛地抬頭，薛少爺面如土色，驚慌失措地縮脖子。
這個魚餌給的實在是太大了！
這可是終身免費的靈祟治療啊，簡直比十天生存時間還要更珍貴。
當即就有不少玩家調頭，面露不善地包圍胖薛兩人。
“完了完了，好像要團滅了。”觀衆們氣餒不已，發自內心覺得這波肯定要完蛋。
事實也正如他們料想的那樣。
胖子是個召喚流鬼祟，體格只比普通人強一點點。薛少爺就更不用提了，法師本來就應該在後排猥瑣苟着放法術，這波被抗到了戰線前方，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兩人被打的很慘很慘，在一羣妖祟的手下，他們只有逃命的功夫。
慢慢地，他們迫不得已離簡雲臺越來越遠。
嗒嗒。
嗒嗒。
有腳步聲響起，在直播間觀衆們絕望的視線中，蔣玖持棍來到簡雲臺身側。
垂目俯視着簡雲臺，他眼中嘲諷之意更甚，“賤民劣根，你不配留全屍。”
說着，他高高舉起鐵棍，用盡渾身力氣向着簡雲臺的頭砸去——
“簡雲臺！”胖子的嘶吼聲響起，想要衝過去卻無奈分身乏術。
觀衆們已經徹底失去任何希望，在他們眼中局勢早已是絕境，除非簡雲臺能重新活過來，但誰都知道這不可能。
許多人心中酸澀，不想再看簡雲臺遺體被羞辱，一個兩個都準備退出直播間了。
就在這時！
鐵棍距離簡雲臺的臉只有幾厘米，卻硬生生止在半空中，無法再進一步。
明明沒有任何阻擋，沒有任何人去阻攔這鐵棍。甚至明明蔣玖還在用勁，但鐵棍就是僵在半空中一動不動。
“？！”觀衆們驚呼出聲，愣住。
胖子和薛少爺轉頭看着這邊，見到空中無端靜止的鐵棍，兩人的表情又驚又奇，更多的則是茫然。他們附近的敵人也紛紛止住動作，眼神裏寫滿了遲疑二字。
視線高度凝聚下。
有一隻素白的手輕輕搭上鐵棍，在衆人震驚的視線中，簡雲臺緩緩睜開眼。
瞳孔墨黑，幽深昏暗如雨林沼澤般。這裏面沒有一絲一毫的人類感情，他像是一個木偶般扶着鐵棍坐起，轉眸看向蔣玖。
“……”蔣玖向來天不怕地不怕，這次卻破天荒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慌感。
不是恐懼，而是從頭到腳的恐慌。
他下意識後退半步，反應過來後有點不解……他剛剛竟然被一個眼神給嚇退了？
這怎麼可能啊？！
【滋滋……滋滋……】
【現在爲您重新連接直播間】
‘唰’的一下子，原本一片漆黑的直播間驟然亮起，簡雲臺重新出現在屏幕中。
“？！老婆你居然還活着嗚嗚嗚……”
“老婆！！老婆我擔心死你了，還好你沒有死不然我要守寡了！”
“靠，簡大膽剛剛心跳停了得有五分鐘以上吧？他是怎麼活過來的？！”
觀衆們震驚又驚喜，方纔流竄到其他直播間看副本的觀衆又飛速回了本部。一片嗚嗚嗚與感嘆號當中，有人遲疑發言：
“話說，你們有沒有人覺得，老婆好像變得有點不一樣啊？”